大型的汽車站已經被封閉，高速公路通道水泄不通；飛機場被全面管控，人頭攢動，人人帶著煩悶的神情等待醫療組的檢察，才能登機；除了部分荒僻的郊外還有高達在砌鐵牆，之前看見過的鐵片已經將R市圍成了鐵桶一個，端著槍的特警候在高達身旁，隨時堤防著什麼；走前還現代化氣息十足的R市電力供應通通被切斷，城市中央熱火朝天的霓虹招牌百年不遇地寂靜一片，青天白日打著車燈的汽車在大街小巷撞成一串。

讓陳卿無法動彈的並不是僅僅是R市突然的沉寂，還有爆發的……喪屍。城區各處遊盪著沾滿血跡的行屍走肉，撕碎活物爭搶殘肢的鬥毆四處可見，一股子寒意從陳卿尾椎骨往上躥，凍得他四肢百骸都彷彿結了一層冰。X大的畫面被切割在一個角落，入目綠意仍舊盎然，早上才遇見的穿白裙子的姑娘突然闖入視線，灰白色的斑點在她臉上滲出黑紅的顏色，印花的藍色書包和白裙凝著血痂，隨著她機械而盲目的走動簌簌向下落。蹲在他腳下撒過嬌的貓，正殘忍的撕碎一隻法鬥犬，利齒間掛滿了淋漓的血肉。隨著無人機的移動，畫面緩緩變換，蒼勁有力的『八卦餅』三個大字濺了黑血，號稱一代宗師的做餅師傅不知所蹤。

陳卿突然回過神來猛吸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忘記了呼吸。他身上全是冷汗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這鬼蜮一樣的R市…還是他生長的地方嗎？

「為什麼不救…」陳卿抱住雙臂，一張張熟悉的臉從他腦子裡走馬觀花地閃過，高鑄的鐵牆在眼前不斷延伸，可以預見成一個嚴絲合縫的圓，「為什麼不救…」所愛的城市面目全非，那裡幾乎裝載著他全部的牽掛和寄託，脆弱的神經的被拉扯，目呲欲裂，「你們為什麼不救！」瀕臨崩潰的咆哮讓他紅了眼眶，密密匝匝的血絲遍布眼底，紅得驚心動魄。為什麼把R市圍起來？為什麼封閉高速？為什麼不全城疏散！

「請您冷靜點。」機械一樣冰冷的聲音從角落傳出來，說話人分開人群走出，金屬邊的眼鏡框架更顯得他不近人情，「如果你已經失去高智慧生物控制自己的理智，我不介意浪費一針鎮定劑，這裡任何人的思維都不是你打斷得起的。」

毛爾忙上前一步橫在兩人中間，他也是雙眼血紅：「不準動他！」

那人冷笑一聲，「你以為…」

「李非，他們還是孩子。」周瑾捧著一杯熱咖啡從另一個投影器緩緩走過來，眉間沉有凝重，顯然投影出來的內容讓他並不好受，他拍了拍把自己綳成一隻鬥雞的毛爾，示意他不必過於激動，出聲解釋，「R市是『天堂』病毒的擴散源，我們暫時沒有有效治療它的方法，如果不這樣做，一旦病毒從R市傾瀉而出，你能想像整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嗎？」周瑾轉向陳卿，他的聲音和人一樣溫潤，低低的，卻帶著莫名的讓人寧靜的力量，「況且並非沒有採取行動，你看這裡。」白皙的手指點上一處，「政府和軍隊不會放棄他的人民。」巨大的螺旋槳在投影里寂靜的轟鳴，一座大廈樓頂站滿了人，正拚命沖著直升機機揮手，全副武裝的軍人從飛機上落到樓頂，持槍護在人群周圍協助醫療組有秩序地撤離。

「二十多歲的孩子？現代巨嬰嗎？」李非口氣涼颼颼的，嘴角噙著譏誚。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理智』，這樣的情況還能冷眼旁觀。」邵斌突然從陳卿身後冒出來，一手直接覆上陳卿雙眼，隔絕了無數讓他撕心裂肺的畫面，將整個人往身前一帶，形成絕對佔有和保護的姿態，「走吧，你們需要進一步的檢查。」

李非視線在幾人之間掃了個來回，中指頂了下鏡框：「邵斌，你這私情徇過頭了，什麼時候姘頭也能往基地帶了？」

搭在陳卿眼睛上的手一頓，在邵斌出手之前毛爾已經一拳揮了出去：「嘴巴放幹凈點！」

毛爾爺爺據說是個武學大家，雖然他父親經商可是老爺子沒鬆了對孫子的栽培，打小就帶著毛爾打晨拳，論打架鬥毆，此人幾乎戰無不勝。李非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當下躲避不及左眼挨了一拳烏青。招式從來一打一套，毛爾抬腳踹翻李非，屈起手肘就要壓下去——邵斌眼疾腳快，抬腳沖毛爾屁股上一踹讓他吃了個大馬趴，李非才僥倖撿回幾根肋骨。

「行了，大老遠就看見雞飛狗跳，這個節骨眼兒別鬧出事來。」一個女人走過來，左手拎著毛爾後領，右手拎著李非白衣大褂，輕描淡寫地將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公斤的男人提起來，氣都不帶喘，又看了陳卿、毛爾一人一眼，下巴一挑，「你們兩個，跟我走。」

「陳姐。」邵斌規規矩矩喊了一聲，難得透出兩份心虛來。

「知道了。」陳姐不耐煩地擺擺手，「不就幫你護著點這兩犢子麼，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別讓所有人都在最下邊兒等你。」

邵斌訕訕應了聲，在陳卿後背心安撫性地拍了兩下，「跟好陳姐。」

陳姐運步如飛，就連陳卿這個大小夥子都得甩開了雙腿才能跟上，毛爾跟在一邊攥緊了拳頭，只恨沒給那個李非再來兩下。

「坐吧，別緊張，就是聊聊天。」二人被帶進一個封閉的小隔間，裡面空蕩盪的，只有一張桌子和三個板凳，看起來有點像審訊室。陳姐轉身出門捏了兩個紙杯過來，盛了兩杯香蕉牛奶。原本紮起的長髮被放下來，鋪了滿背，捲曲的弧度透出女性特有的嫵媚。她沖二人微笑，透出親切和溫柔，用手比劃著，「我弟弟也就你們這麼大，可長得卻磕摻多了。」

說著是聊天，可是陳卿、毛爾的老底都在看似輕鬆隨意的談話中被翻了個底朝天，等著兩人暈暈乎乎從小隔間出來的時候，才驚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陳姐牽著鼻子走而不自知，差點連祖墳在哪兒都透了出去。陳姐帶著兩人去走了一趟流程，檢查完確實沒有任何『天堂』病毒攜帶就沒收了手機，把他們扔在一間兩居室風也似得走了，不大會兒抱著個大紙箱子進來，裡面塞了些日用品和換洗衣物，甚至有遊戲機和雜誌。

陳姐從紙箱面上拿出兩隻新鮮的香水百合插在屋裡的花瓶里：「委屈你們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了，一會兒邵斌忙完會過來看看你們，更多的事情他會解釋，由於許可權問題，有很多東西我不便透露。至於其他的…我還是說上話。」陳姐指了指門口安的一部電話，報了一串數字，「內部電話，直接接通我辦公室。」

「哦，對了。」臨走前陳姐扒著門框交代，「那個李非你們下次看見躲遠點，我覺得他這個人，這裡有問題。」陳姐敲了敲自己太陽穴，又伸手在毛爾臉上掐了一把，嘭地將門一合，神龍擺尾地走了。

毛爾摸著被掐的地方，紅了一片，有些愣愣的：「我這是…被吃豆腐了？」

陳卿一個頭兩個大，有氣無力地：「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