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斌緩緩點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現在…整個東部，情勢岌岌可危。『天堂』擴散後沒有有效的約束方法，只有疏散，然而百密一疏——攜有『天堂』病毒的血液濺在草叢、樹林里，飛鳥經過，把『天堂』帶到所有我們可以想像得到的地方。一面是水裡的擴散，一面是空中傳播，根本無法想出有效的防禦機制，沿海地區已經全部淪陷，而且『天堂』還有順著冷、暖流從海洋擴散道全世界的趨勢。」陳卿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讓邵斌不自覺頓了頓，「也就是說…如果『絕地藥物』不起作用，或者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有效的應對方案，很可能…我們就是最後一批被困死在基地的人類。」

「小姑姑她們…」就算從R市逃出來也沒法再見一面了？如果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失去，那麼地球是重啟還是毀滅對陳卿來說都沒什麼差別。

「不，沒你想得那麼絕望。」邵斌斬釘截鐵地打斷了陳卿，「在你發出的地址接到十一個人，被暫時安置在附近軍區，那裡還是安全的。」

陳卿暗暗鬆口氣，好歹有人被救出。看來關鍵時刻，花痴也能救命——邵斌在X大扮演著掛牌醫師的角色，據陳卿所知這傢伙手裡就沒斷過漂亮女生的問診，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邵斌是個彎的，這才撿了個漏到他手裡轉了一圈走了。說回正題，那天陳卿在車上拍下邵斌的側臉算是借他打個虛假廣告，把一眾人往X市騙，沒想到還有人這麼捧場。

「附近軍區？」毛爾睜大眼睛，「我可不記得這荒郊野外有什麼軍區。」陳卿聞言抬眼直愣愣看著邵斌，一般甜言蜜語說起來不眨眼的人，編謊話的技能也高人一籌。

邵斌屈指用食指指骨輕輕敲著桌面，拉回陳卿漫無邊際的猜想：「可是對你來說，這荒郊野外的也根本沒個基地不是？」左手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大拇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方塊，手指靈活地在上面跳動幾下聽見一聲輕『咔』，方塊肢解成一條條的黑色鐵線似的東西，自行拼接成巴掌大的小狗，小狗眼睛裡投射出三十厘米的電子熒幕，依稀可辨認出是基地外面的廢工地。

「這個建築…高樓平地起嗎？怎麼來的時候沒看見？」毛爾指著一棟高聳入雲的大廈問道，「還是說這是…原本的建築構圖？」

「你見過周圍都是荒草的建築構圖？」邵斌點在投影上，小狗嘩嘩搖著尾巴，往一邊跳了一步，不讓這多事的手指妨礙投影的完整性，「嘿，小東西又跑，給我老實點！」一把抓住小狗尾巴拖回來，小狗活像真狗似的叫了兩聲，果真乖乖蹲著不動了。邵斌右手食指點著幾乎要甩出殘影的狗尾巴，每次都正中尾巴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開發部搞出來的殘次品，見著挺逗就討過來了。」

陳卿不置可否，點著建築的一塊光滑外牆問道：「那這些…又是什麼？」另幾棟建築因為反光出現在外牆上，由於角度投射出來的建築物數量有限，陳卿不是很能確定看不見的具體有多少，不過他心裡卻隱約覺得這應該是連成片的宏偉規模。

「幾年沒見，看來不光是長個兒了。」邵斌嘴角噙笑斜斜看過來，眼底盛有支離破碎的光，連濃重的疲倦也遮掩不住。陳卿這幾年應該是經歷了不少事的，少年時青澀被消磨了不少，時不時能透出成熟男人的影子。捏起來有點嬰兒肥的臉已經削瘦下去了，倒是從前常被嘲笑的弱小身板變得修長有力了，「觀察力見長。」

陳卿雙手一攤：「當你誇我。」下一秒卻不著痕跡避過邵斌過分灼熱的目光。

撤回視線，邵斌正襟危坐，變得嚴肅起來：「這就是軍區。」突地伸手猛拍狗腦袋，小狗發出抗議大叫一聲，畫面比例猛地縮小，三個軍區成品字形分布出現在投影是上，以包圍勢態將大廈裹在其中。戰車、軍人、甚至戰機都有條不紊地運作著，三個軍區之間不停有人、車互通，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這裡，就是我們所在的地方。」邵斌指了指大廈，毫不意外地在對面二人臉上看到了驚詫。

一百五十層的高樓於無聲時悄然破土而出，矗立成頂天立地的鋼鐵巨人，三個軍區不小，可是從高處看去卻十分渺茫，大廈側面倒映出來去的戰鬥機，構成這棟大廈對外的直接交流途徑。

「在部分淪陷或完全淪陷的地方，仍有我們需要的人才，只有靠這些會飛又會噴火的大傢伙才能最大限度的找到他們、帶回他們。『絕地藥物』是最後的賭注了，使用之前必須設法提升成功率。」提到『絕地藥物』的時候邵斌用的完全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口吻，彷彿下一隻隨時可能奪人生命的藥劑並不是用在他身上。

陳卿用指甲有意無意地劃著已經被玻璃瓶上凝結的水泡得發軟的商標：「那你….」

『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大廈風中浮萍一樣劇烈顫抖起來，邵斌面前的牛奶直接飛了回去，砸在地上濺成一灘乳白，小廚房裡的鍋碗瓢盆叮叮噹噹傾瀉了一地。邵斌一怔二話沒說拽起兩人就沖外跑：「聽著！別走電梯，直接下到一百三十層，如果有意外可以在裡面避一避！」

小狗陡然縮成一團，一下子從桌面上彈起緊緊攀附在邵斌小腿上。

陳卿只覺身處洶湧大海，每一步都風雨飄搖，被扯著跌跌撞撞往外沖，下樓梯的時候差點沒一頭栽下去。跑下十多層樓梯的時候忽然聽見一片嘈雜，依稀可以分辨——

「醫療組！李老有心臟病和支氣管炎，注意！」

「飛行員還能不能救！」

「疏散！十三層的工作人員請向四十二層轉移！」

「開啟三級預警！」

「.…」

「....」

耳邊突然警鈴大作，藍色的急閃燈光照亮了整個樓梯間。透過樓梯間門的縫隙，陳卿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看見一架戰鬥機斜斜插進大樓里，一邊的機翼已經折斷，幾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正從駕駛艙里扒人。

「啊——！」慘絕人寰的尖叫突然響起，「『天堂——』病毒入侵！一級——」預警兩個字再也沒能從那人喉嚨里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