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卿透過潛望鏡緊緊關注著外邊的事態。如果不出意外，所有還活著的人都已經到達了最底部，被重重喪屍群逼在最裡面的角落裡，所有戰鬥人員嚴防死守拉出的一長線，掩護著基地成員有序撤離。一蓬蓬色彩奇異的鮮血，哦，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鮮血了，應該是醬汁一樣的東西，隨著子彈入侵而爆開。

他看見一個倒霉催的傢伙，機槍好死不死地在關鍵時刻卡殼，一隻灰白色的手，扣住他的右臂直接嵌進肉里。那小子眼也不眨地抱住喪屍就地一個前滾，連同自己一起，在屍群里開了鍋。因為爆炸衝擊力而撕裂開的空隙，很快被搖搖晃晃的屍群填滿，更有源源不斷的『屍源』從樓梯間湧出——這廝殺根本毫無盡頭！

「陳姐！上來！」宋小城揮舞著胳膊趴在陳卿面對那輛坦克上大吼。十分鐘早已過去，四通八達的通道已經打開，陸陸續續有或滿員或超載的大型鋼鐵野獸沉默著撕裂喪屍群而出。被碾壓成渣汁的喪屍鋪在出入口處，得令人作嘔。

成群的喪屍將留在外面的軍人團團圍住，撤退的人越來越多，固執頑守的人便顯得格外勢單力薄起來，接連不停的火力猛攻也沒能壓制住已經喪失意識的行屍執著靠近，火力圈眼見著縮成一個小小的圓弧。

陳姐沒接話，她身上的子彈所剩不多，那個裝彈夾的小箱子早不知滾到那個角落裡去了。挺直的外套已經被扔掉，露出裡面黑色的作戰訓練服來。精壯的肌肉在她兩臂高高鼓起，勾勒出猙獰的輪廓。柔順的曲娟長發被凌厲一刀劃斷，散了一地糾纏不清的線，"先走！"陳姐頭也不回，槍口朝外噴吐出火焰。

"邵斌！"周瑾擰頭沖看向眼底布滿血絲的人。隨手拔出一把卡在牆壁凹槽里的長刀。必要的時刻，不憚肉搏！

「再等一等！」邵斌大吼。他靠著各種各樣的箱子臨時搭建了一個掩體，一挺重機槍架在裡面，風捲殘雲地吞噬著面前的喪屍。那裡硬生生被他用重火力給突出了一個凹陷！眼角餘光一直往左斜下方瞄。那裡有一個同樣的掩體，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老將軍正半跪，目光沉如寒鐵，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深刻痕跡，一道傷疤從下巴蜿蜒到後頸，那是年輕時的勳章。他沉靜操控著手裡的機槍，殺氣無形散開，壓得周圍的人都覺得喘不過氣。

「李明傑！」

一個身形削瘦的男人聞言衝上來，恰好堵上周瑾撤下去而形成的缺口。

「將軍！請帶著周茜和『絕地藥物』先行撤離！」周瑾在隊友的背後穿梭到老人面前，旁邊一個拎著箱子的小姑娘對他投出幾乎稱得上感激的目光，「將軍！」這一聲幾乎稱得上有些嚴厲。

周瑾知道將軍捨不得，基地沒了還可以再建，可他們站在這裡的好些人，都是將軍挨個兒提過來的。一個個苗子，不僅僅是將軍心尖上的肉，還是支撐共和國的脊樑！這病毒肆虐的末日，每折一個，都是無法估量的損失！

將軍沉默著站起身，深深看了周瑾一眼，他十釐清楚，這場離別和犧牲在所難免。接著他像是完成某種神聖的儀式般整理自己的軍容，沉重而肅穆地抬起右手，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所有視野內還在奮鬥的戰士、他的兵。狼一樣狠的戰士，有酸澀湧上胸口，被他用堅定的意志狠狠逼回去！不到最後時刻，他就該是重新撐起這個國家的鐵脊樑之一！只要還站著，就能頂天立地！

周瑾回禮，肅穆而莊重。這是置身連天炮火中一場無聲的交接。有關性命、有關家國、有關未來。

將軍頭也不回大步走開。周茜提著一個重得不像話的箱子，頗為吃力狼狽地擠出個笑，小跑著追隨將軍而去。

「邵斌。」在機械的咆哮聲中，周瑾這聲很輕，可邵斌還是聽見了。下一秒背心一緊，被人強硬地從『掩體』里挖了出來。溫熱潮濕的觸感，猛烈而不容拒絕的衝擊，邵斌被人狠狠掐住腰線。周瑾的吻兇猛而殘虐，帶著嗜血的狠勁，可那一雙眼睛卻是熟悉的明潤溫柔。

你他媽瘋了！邵斌想這樣大吼，可是周瑾沒給他機會。因為在他發作的前一秒周瑾已經放開他窩在了掩體里，接手那架滾燙的機槍。鐵和血的味道還留在嘴裡，帶著一點點周瑾慣喝的咖啡的苦。佔了便宜的某人絲毫沒有賣乖或者要負責的意思，背對著邵斌沖他揮揮手，意思是——這地兒我接管了，您快滾吧。

周瑾伸出舌尖在唇邊舔了一圈，把邵斌所有留下的氣息都貪婪地攬入唇齒，這樣就彷彿他真的已經把人從裡到外償了個通透。嘖，難得風流，回味無窮，死也值了！嘴角緩緩勾起愉悅的弧度，他手下發射出的子彈，更加不留餘地了。

邵斌咬緊後牙槽，側臉呈現出剛硬的倔強，發泄似得怒吼一聲，提著箱子猛得轉身。他是"絕地武士"備選者，誰都可以斷後折在這裡，但是他不行。丟下戰友拚死搏鬥臨陣退縮，是一個戰士最大的恥辱——哪怕是為了"絕地計劃"！至於周瑾那個吻…生死之前，他還沒小氣到計較這許多。只是那雙眼中帶著笑意的蕭索別情…

獵豹般矯捷滑進坦克，順手把幾人徹底關在鐵罐子里，重重一拳砸在鐵皮上，心有不甘:"走！"幾人自覺騰出位置，讓邵斌操作運行系統。

氣壓低得嚇人，毛爾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減少存在感，胡偉冷笑抱著胳膊窩在角落。後來轉移進來的黑瘦青年低頭擦著他已經裂成蜘蛛網的鏡片，過熱的槍管被不嫌燙地抱在懷裡。原本不大的空間塞了五個人越發逼仄起來，更別說邵斌還把那個極具風騷韻味的箱子一起帶了進來。按說箱子尺寸是無法塞進炮塔門的，可後來陳卿驚異地發現這竟然是可拆卸的！拼在一起後嚴絲合縫，要貼著那些狀似隨意的線條才能摳出一二分端倪來。宋小城也不知哪裡撿來的運氣，夜市上隨便拜個師傅都能造出這種寶器，怪不得俗成這樣邵斌也捨不得離手。

沉默的野獸躍出大樓，以破竹之勢沿著大道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