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章樓不也…」毛爾白臉赤脖地還欲再爭兩句，被邵斌低著頭抬手制止。得了便宜當然應該賣乖，他已經踩過面前這二位的尾巴了，再想寸步不讓除了激化內部矛盾，暫時還看不到好處。

「前半夜我警戒，你們休息，後半夜你替我。」季風拋過來一把槍，被邵斌抬手凌空穩穩接住。

毛爾面朝胡偉捏著鼻子扇了扇，整張臉皺成一團，以老母雞護小雞仔的架勢把陳卿隔絕在胡偉視線之外。

明晃晃的柴火燃起，胡偉火冒三丈地佔了個離他們較遠的地方，搭了個小帳篷鑽進去。季風坐在火堆不遠處靜靜抽著煙，煙霧繚繞之中一眼也沒往這個方向看。

「團團…」毛爾眨巴眨巴大眼睛，眼眶濕濕的，全然沒有了方才瘋狗一樣的架勢，倒是有點委屈巴巴的可憐，「你你你別凶我。」

「凶你什麼？」陳卿一頭霧水，卻看見毛爾受驚兔子一樣飛快蹦開了。

「你就不好奇我臉上是誰揍的？」邵斌的聲音有點悶，莫名帶著點憋屈。

陳卿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囫圇給環在邵斌懷裡，以一種決絕又霸道的方式，耳根不禁有些發燙，抬手去扒拉邵斌的手臂讓他放開，「讓我坐起來。」

邵斌手臂上的肌肉虯結如鋼：「那就這樣。」

陳卿臉上簡直掛不住，邵斌就像突然擰起脾氣來的熊孩子，固執地把他圈在自己懷裡的方寸之地，現在陳卿幾乎是坐在他腿上，甚至微微後仰都不能避免直接的呼吸相交。餘光瞄到毛爾縮頭縮腦地躲在坦克旁邊，被陳卿捉住偷看，立馬十分心虛地頭扭到一邊。

「不能好好說話嗎？」肌膚相交，呼吸灼熱，獨屬於邵斌的濃烈氣息避無可避，這讓陳卿簡直連目光都不知道落往哪裡。

「你心虛什麼？」陳卿的慌亂被邵斌盡數捕捉。

陳卿尷尬地別開臉，總不能說——你太過強烈的存在感讓我無法忽視？

「陳卿…」邵斌的口氣突然前所未有的柔軟，帶著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他緩緩把頭墊在陳卿肩上。這樣的口氣讓陳卿心頭沒有來的一慌，從前邵斌也用過軟軟的口氣，不過那是誘惑的、挑逗的，不像現在，甚至讓他聽出難過，「你發小下手太狠了。他看見我趴在你身上，還以為我存心不良呢…」

不對的，你想說的不是這個。陳卿手心微微出汗，彷彿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那你覺得，我到底是不是居心不良呢？」呼吸間帶過的濕熱氣流襲過脖頸，帶來及不可察的戰慄，「嗯？陳卿？」邵斌抬頭，卻放低了姿態，要用一種幾乎仰望的方式看著陳卿。眼睛溫潤潮濕，眼尾發紅，帶著一點沾了水光的期待，神情脆弱至極。陳卿看見邵斌鼻尖翕動，不自覺地露出迷醉的神情，彷彿上癮。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被一個人在這一刻完美融合，陳卿腦子裡轟地一聲，所有的理智、防線在一瞬間被幾乎轟至成渣。

「邵邵邵….邵斌。」大量的血液衝上陳卿腦子，一瞬間臉面色紅得發燙，他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是在晚上，火堆又離得比較遠，夜色成了完美的保護色，「你不該這麼招我的。」當初決絕至今已經斷了那麼多年，現在突然說出類似想要挽回的話，還有任何意義嗎？如果只是想在這樣的末日里尋求一絲安慰，大可不必如此。

「那我該怎麼辦？」邵斌略帶疑惑微微偏頭，可眼神仍然溫柔得不像話，幾乎讓陳卿有些恍惚，彷彿回到過去破碎的溫暖舊時光。

「你應該…就這麼著。」陳卿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力道大得出乎意料，幾乎眼淚都要疼下來。他耗費盡僅有的毅力，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理智，決絕又強硬地一根一根掰開邵斌扣在他腰上的手指，盯著邵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很感謝你賭這一把，但不意味著我就會痛哭流涕地全盤接受所有要求。你知道我一向拿你沒有辦法，所以請你以後別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會受不了，真的。」

邵斌張了張嘴，一向能說會道的人突然啞巴了。陳卿的力道非常大，可能是絕地藥物的原因，邵斌現在幾乎不能抵抗他，那點細微動作中傳出來的堅定意志讓他錯愕非常。

「你一向知道自己最大的優勢是什麼，也知道我無法抗拒，可是邵斌，我曾經在你手下輸得血本無歸，如果再不長點記性，說不定哪天被你玩死都不知道。我不是什麼聖人，也沒有聖母情懷，你再這樣我可能只有不自量力的跟你打一架。」

邵斌十分茫然，他記不得當初自己在陳卿身上犯過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可是一看陳卿的樣子，邵斌知道他這是和自己杠上了，陳卿這個人面上看起來是個好好先生，脾氣好得不行，有時甚至可以用柔順來形容，可是一旦他倔起來，別說八匹馬了，就是八輛BMW也拉不回頭。

「我不想讓自己變得下作又犯賤，但凡你還有一點尊重我，就不該來招我。」

陳卿的話一字不落的鑽進邵斌腦子裡，可是卻每一個字都抓不住，溜走的飛快，根本讀不出深藏其中的意義。下意識地，邵斌和掰開他手腕的力杠上了，然後十分突然的，聽見一聲咔嚓聲。甚至當他看見自己的整個手腕都軟綿綿垂下去的時候，意識都處於有些飄忽的狀態——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了？為什麼陳卿會對他抗拒到這個地步？

這下愕然的人輪到陳卿了，他覺得自己沒怎麼用力，可是怎麼就…脫臼了？

「對…對不起…」陳卿被自己給嚇到了，一時之間竟然完全忘了起身走開，緊張地看著的手腕，彷彿那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不礙事。」邵斌微微沉著眉尖，眼都不眨地接了回去，伸手又重新穩穩扣住陳卿腰身，好像剛剛脫個臼就是喝個水那麼自然的事，對上陳卿雙眼，「說清楚，我怎麼把你玩兒死，又怎麼讓你犯賤了？」

陳卿被這句話噎住——千言萬語一起湧上來，反而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只能大眼瞪小眼。這事還能怎麼說？良久，陳卿幾乎是認輸般地嘆了口氣：「沒，我自己擰巴。累了，讓我歇歇。」

邵斌手臂上上爆起經絡分明的青筋，他不願意放手，陳卿這話加重了他內心的不安——一定有什麼事，在那段絕密期間發生了，而他毫不知情。陳卿眉眼間的疲憊全然不是似作假，深刻得像燃燒後的灰燼，帶著摧枯拉朽的沉痛，讓他連呼吸都不敢重一點。交握的雙手，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