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怕，悄悄跟我走。」邵斌毫不避忌，軍用戰地靴近乎兇狠地一腳踹開雙手還扒在陳卿小腿上的喪屍。小喪屍噗嘰一聲軟綿綿倒在地上，零落的腐肉和著粘稠的血漿，在雪白的瓷磚上緩緩流淌。刺目又驚心。

「別，我我我…我自己找地方…」陳卿全身血液逆流，可以預見的死亡讓他沒出息地抖得像只風中鵪鶉。就要死了，邵斌還能把他往哪兒帶呢？找個秘密場合解決了？一想到病毒會在自己身體里慢慢擴散，灰白色的斑點會快速侵佔整個肉體，血液會變得粘稠，神智一點點被剝奪，最後變成和它——它們——一樣的怪物！陳卿就止不住地心裡發寒，骨頭縫裡都冒著冷氣，「不！你也可以給我一槍痛快！」索性心一橫眼一閉牙一咬，與其慢慢變成那樣的怪物，與其他怪物撕扯生腐肉，還不如就地了斷痛快！

「換上！跟我走！」不是預想中的陰暗角落，邵斌帶他進了一家男裝店，隨手扒了一套衣物扔給陳卿，又拿起一件襯衫把他身上所有可見的血跡通通抹幹凈。

「你你你準備幹嘛？」陳卿舌頭有些打轉，很是不能理解邵斌此時此刻違反常理的行為。左小腿上鈍痛陣陣，但是最開始被咬的地方已經失去知覺，他已經幾乎感覺不到那塊地方的存在！

「敢不敢，陳卿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帶血的襯衫還被邵斌死死攥在手裡，他雙手捏在陳卿肩膀上的力道大的恐怖，幾乎要把骨頭都碾碎！眼底發著紅，眼神執拗瘋狂卻又帶著壓抑的掙扎，好像陳卿如果不點頭答應，他下一刻就能提槍幹掉方圓十里內的所有活物——雖然並不剩多少了。

腦子裡純粹一片空白，陳卿幾乎是沒有知覺地點了頭。下一刻身體被騰空，邵斌一把將人抱了出去！

當陳卿被放在地上的時候，意識已經模糊了，他聽見有人在大聲的叫他的名字，可是總覺得不真切——彷彿離的很近，就響在耳邊；又好像隔得很遠，飄飄渺渺像一陣青煙。他聽見難耐的壓抑的喘息，他聽見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他聽….他聽不見了。身體卻突然活了過來！劇烈到要將人從內里一點點撕扯開的疼痛慢慢流竄道四肢百骸！好像每一根血管的爆裂都能感受到，好像每一根骨頭都被壓路機碾碎，好像每一根神經都扎了千萬尖針。意識卻沉得很深…很深…一片混沌，像在海的最深處。絕對的黑暗、寧靜和…絕望。看不見，聽不見，漂浮無所依。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角落…可轉向的監控器，悄無聲息地轉頭靜靜注視著這裡。

最先回來的感覺是左手手指，血液是冷的，手指是卻很奇怪地感到溫暖，也只有手指。幾乎是本能地一個瑟縮，儘可能地把自己縮成一團，後背立刻被溫暖包裹。又出現了，那種感覺，縹緲而真實的聲音，一遍遍不厭其煩，這次卻沉穩了許多不比上次急切。擰著眉，感知終於一點點回來，緩緩睜眼，一張被揍成豬頭的臉清晰無比…背景是滿天星光。

邵斌緩緩收緊手臂：「怎麼樣？」

「我…」聲音嘶啞難聽，比被扯漏了的塑料口袋灌風還難聽。

「團團你可嚇死我了！」毛爾原本蹲在一邊陰影里咬牙切齒，想著怎麼再把邵斌揪過來揍一頓，一聽見動靜暫時也顧不上和邵斌劃釐清楚『楚河漢界』，嗷嗷叫著紅著眼眶撲了過來。當他看見陳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時候，魂都快丟了！

沒力氣計較毛爾的稱呼。陳卿腦子裡暈沉沉的，比墜鉛還重，胸口像有一大團的棉絮塞著，密密匝匝又飄忽地悶著，直泛噁心。直到清水一點點灌進嘴裡，躁動不安的胃才被冰涼的液體安撫。轉了轉眼珠，看見圍著自己的一圈人，內心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不是欣慰，不是劫後餘生的喜悅，而是…犯錯被抓現行的尷尬和無措。

胡偉是所有人中最不憚流露出情緒的人，他一雙小眼眯成縫，審視甚至是帶有憤怒的目光來回掃在陳卿身上，漠然的，冰冷的，嗤之以鼻的。季風雖然也沒開口，但是他的眼神卻如有實質，銳利如針，眸子里跳動著火焰，陳卿對這種火焰並不陌生，它通常有個更為貼切的名稱——怒火。

再結合邵斌鼻青臉腫的模樣，陳卿頗為費力地從糊成一鍋粥的腦子裡，勉強撿出一種叫理智的東西，隱約得出一個不大可能的結論。直到——他看見了碎在自己身邊的一個玻璃瓶子，瓶身沾滿鮮血，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

絕地…藥物！

「你拿整個國家的下的賭局贏了，這下你滿意了？」胡偉涼颼颼道，「輸了怎麼辦？所有人都給你陪葬嗎？邵斌，你還真是『大公無私』啊！就他媽為了一個姘頭！」胡偉突然暴起，面目猙獰，字字句句帶著恨不得把邵斌千刀萬剮的狠意，跳起來指著面前人的鼻子唾沫橫飛。

「一根麻桿哪兒那麼多廢話！說的好像這藥劑用在邵斌身上就一定會起作用！那個叫章樓的——他怎麼死的！你搞清楚了嗎？別說的跟你有百分百把握似的！」

「把你一嘴糞坑味兒收收！張口腌臢閉口姘頭，我們家陳卿欠你的？一碼歸一碼，你再隨時隨地嚷嚷這個我就拔了你舌頭！」

「也別妄圖站在道德制高點搞制裁，我問你，國家幹什麼的？不就是為人民服務嗎！共和國用他的資源救他的人民哪裡不對？哪裡值得你這樣興師問罪！」

毛爾看見陳卿醒過來，激動出來的眼淚還掛在臉上，可架勢卻十足是只憤怒的小獅子。

陳卿簡直目瞪口呆，打從他認識毛爾以來，此人就從來沒有過這麼逆天的口舌功夫，可見人給逼急了，還真是有無限潛能可以激發的。

「你說的沒錯。」季風一眼緩緩掃過來，毛爾不自覺縮了縮脖子，那眼神太冷了，「可是我並不認為他臨時起意的決定，成功率會高過基地『絕地專項計劃』專家們的計算。邵斌，你必須為你的莽撞買單，從現在起，這個隊伍的領導權我全權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