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城門外旌旗烈烈，時有戰馬嘶鳴，二十萬大軍整裝待發，烏壓壓一片立於城門下，軍容整肅氣勢慷慨。

當先一人，身披銀甲，墨發紅袍，手執一把鋥亮的紅纓槍，胯下一匹赤血馬，正是忠武大將軍單揚。

皇帝著一身正龍朝服，站在城樓上，望著下方二十萬精兵，高聲宣，「今蜀川封地告急，南夷犯我大夏國威，奪我南疆土地，辱我蜀川子民。好兒郎保家衛國，守邊固疆，誓得赫赫戰功衣錦還鄉。今朕不設踐別宴，只待來日大擺慶功宴，賀眾位凱旋而歸青史留名！」

單揚當先下馬而跪，「不負君王望，誓死護南疆。」

二十萬兵士緊隨其後矮身，如同風掀海浪，「不負君王望，誓死護南疆。」

「大夏國祚日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單揚翻身上馬，銀槍破空，聲如洪鐘高吼一聲：「啟程！」

大將軍越過眾人，騎馬當先，二十萬大軍緊隨其後整齊劃一。

綿延的官道上，行軍如長龍逶迤，勢壓山海。

十丈高的城樓上，君王迎風而立，目光在行軍長隊中陡然一頓，當先一行中，似有人回身朝他望來，相去太遠卻看不清面目。

不知為何，他竟驀地想起與孟椋初見時，那人站在雪白梨樹下的一個回眸。

許是太相思罷，自那日皇後消息全無，至今已是三月有餘。值此南方戰亂，卻不知，他現在何方，過得如何。

大軍兼程疾行，足足用了兩個多月，才到達蜀川腹地。盛德王得到消息，早早便領了將士百姓在城門外等候。

待到近前，單揚下馬行禮，「末將忠武將軍單揚，參見王爺。」

盛德王年近六十，體態豐滿，長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彎眼長髯，笑如彌勒，極易讓人萌生親近之感。

此刻他笑著去扶單揚，就如同家中長輩關切晚輩一般慈愛，「將軍不必多禮，眾將士一路奔波不勝辛苦，本王銘感五內，城中早已備好接風的薄酒，還望眾位不要嫌棄蜀川貧瘠。」

單揚規規矩矩又是一禮，「臣代眾將士多謝王爺厚待。」

軍隊疾行，一路上皆是鹹肉幹、粗烙餅配清水下咽，鮮少能吃上一碗野菜湯已算作人間美味，大部分時候都是沿途取水即飲，而後便是匆匆趕路。

兩月余的艱苦行軍，如今終於能吃上一餐熱騰騰的大白米飯，除了與王爺同桌的高位上那幾個將軍校尉，其餘人皆是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熱飯菜下肚直呼暢快。

飯桌上免不了又要虛與委蛇，盛德王有心試探，單揚卻是個混不吝的泥腿子。推杯換盞之間，兩人酒倒是喝了不少，說的卻皆是些你來我往的場面話。

筵席結束之後，盛德王在書房裡召見了自己麾下第一謀士今達。

今達其人體貌偏瘦，臉色逡黑，兩撇山羊鬍透著精明與算計，時年四十有六。師從前朝隱士高人鬼運算元藺仰，通曉天文地理行軍布陣，尤善識人辨機。

饒是盛德王也對他敬重有加，「先生今日席間一觀，可有所得？」

今達捻了捻唇上細稍的小鬍子，慢條斯理地說道：「忠武將軍不愧英名，粗中有細，非一般魯莽武夫可及。王爺若要收為己用，只可施恩，不可強為。」

盛德王點頭附議，「先生說的極是，本王正有此意。」

「不過……」今達捧起手邊的茶杯淺啜一口，眼神深了幾分，「他邊上那個校尉，卻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尤甚單揚許多。」

盛德王聞言微怔，「先生是說哪一個？」

「忠武將軍右手邊第二個，驍騎營校尉嚴山。此人雖言語不多，但通身氣度駭人，如同一把絕世好兵，更難得不驕不傲，收放自如。若我所察無誤，那人無論智謀心態皆在單揚之上，且雙目凜然如星，武藝也當不在單揚之左，卻能甘心情願，屈居其下，只做個一營之長的校尉，更且神情之間不見絲毫怨懟不滿，不卑不亢沉穩如山。觀其神態氣度，自知絕非池中之物。屬下斗膽一猜，此子怕是皇上心腹之臣，特意安插此次行軍之中，當是對王爺心存戒備了。」

盛德王頭次聽今達這般誇獎一個人，溢美之詞滔滔不絕，心下頓時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依先生所見，此人有幾成把握可收歸本王座下？」

今達毫不掩飾地搖頭說道：「尚未可知，只因此人高深莫測，便是我也未能完全看透。」

盛德王霎時臉色一陰，心中警鈴大作，今達接連兩次說出這般從前不曾說過的話，足見此人之威能不可小覷。

「求教先生，該當如何是好？」

今達沉吟片刻，凝眸答道：「歸之萬好，若有異心，斷不能留。」

盛德王聞言，慈祥的目中閃過凜冽殺意，「善也。」

翌日，單揚領二十萬大軍赴往蜀地燕留城。

前方與南夷一山之隔的三座城池已然陷落，大軍在燕留城內駐紮，城門外尚可見蜀地最南緣的大涼山。崇山峻嶺，疊嶂起伏，乃是極其易守難攻的天險之處。

單揚站在將軍營帳里，周圍站了一圈的將領參軍，看見這樣的地形沙盤，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便是這樣的天險屏障，盛德王也能讓人攻到家門口來，竟還失了三座城池。要不是魯鈍至極，便是別有用心了。

想著還要給這個無恥的老東西收拾爛攤子，眾人就覺得心內邪火四起，恨不能現在就沖回益州城去，抓來老東西殺了祭旗！

然而不忿歸不忿，仗還是要打的。他們畢竟做不到像老東西那樣卑鄙無恥，為了一己之私便能用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作陪。

這樣想著，單揚定睛看向面前偌大的沙盤，伸手在面前指道：「離我等最近的城池乃是平城，此處地勢低緩，一馬平川，乃是易攻難守的好地方。我等只消從金牛、南邵、槐北三路取道，采鶴翼陣將敵軍圍住，便可將其全殲。這是三個城池中最易收復的一處，我有意在立秋之前，拿下平城再取祁連。諸位有何高見？」

幾個將軍先鋒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末將附議。」

單揚點頭，「那就下去早做準備吧，今日再歇一日養精蓄銳，明日正式出兵，打得那群南蠻子屁滾尿流！」

「是，末將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