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江把臉埋進手臂里，潮水般湧上來的負面情緒，像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液體堵住了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胸腔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刺激著淚腺不可抑制地滾燙酸疼。

他明明知道，在哥哥心裡，沒有什麼會比自己更重要，卻還是無法自控地憤怒、嫉妒！

比這些更可怕的是恐懼，從上輩子日積月累下來的恐懼。

他的腦海中不停浮現出上輩子那些灰暗的只有黑白色調的片段：顧北山親昵地摟著那個女人的腰，滿臉甜蜜地告訴他，從今以後會多一個人疼愛他……他躲在公園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地看著顧北山抽了一整夜的煙，雙目赤紅，然後若無其事地送他出國……這之後，就是他在T國漫長而無望的近十年，空蕩的屋子，冰冷的房間，一個人的影子能在地板上拉好長，天花板由黑變白……

即便是現在每天都過得像在夢裡一樣甜美，他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能用愛情把顧北山綁一輩子。

也許這輩子過早地跟著張玄乙走南闖北，讓顧北山的眼界遠超絕大多數人，所以能夠毫無芥蒂地接受現在這份朦朧而背德的感情。但是十六歲的顧北山，人生才剛剛開始。他上輩子不是gay，這輩子也不可能基因突變，性本能里能吸引他的還是女人。

也就是說，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喜歡一個女人。到那時候，曾經或者一直和他以戀人身份相處的自己，身份地位就會變得無比尷尬。如果再給顧北山一個根深蒂固的佔有欲強、不擇手段的印象，那麼到時候他為了維護這份「真愛」，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像上輩子那樣，把自己送得遠遠的，最好永遠不要回來打擾他們的福祉生活。

那自己重活這一次，除了再體會那種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痛苦，還有什麼別的意義嗎？

所以不能，不能表現得對這份感情有多在乎多執著，否則只會萬劫不復。

顧南江在心裡慢慢理順了所有關竅，告誡自己一定要剋制要忍耐，這才慢慢壓下了所有負面情緒，逐漸恢復冷靜。

「哥……」他直起身子，雙臂環住顧北山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腹部，依戀地蹭了蹭。

顧北山幾乎是本能地抬手回摟住他，滿心疼惜順了順他漆黑柔軟的短髮，「哥哥在，哥哥在這兒。」

「我不怕面對那些都是大人物的國際場合，我怕你不在我身邊。」

顧南江的嗓音帶著沙啞的哭腔，聽得顧北山心裡揪著疼。

如果不是為了確保爸媽的安全，他說什麼也不會放小江離開自己的視線。

這輩子長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和小江分開。

顧北山雙手摟進弟弟，彎腰垂首在他頭頂心疼地蹭了蹭，又親了親，「哥哥就在這兒，只要你想，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哥哥張開雙臂，一直等著你。」

顧南江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又涌了上來。

他把臉埋在顧北山懷裡，壓抑地低聲抽泣，眼淚很快透過薄薄的春衫，顧北山被洇濕的腹肌，疼得連到心裡，每一點灼熱都如同割肉。

第二天早上，張玄乙開門進來，就看見一大一小擠在一張太師椅上，大的貼著一字，小的整個窩在大的懷裡，雙手摟著大的脖子，屁股坐在大的腿上，臉埋在大的胸口，跟俄羅斯套娃似的，睡得滿臉通紅，打著此起彼伏的呼呼。

師父大人進來又出去，輕手輕腳帶上門，狹長雙眼裡帶著在兩個孽徒面前絕對不會出現的溫柔寵溺，輕笑著搖頭，轉身吩咐廚房給孽徒們準備早飯。

等兩人休息夠了，下午石子苓就親自到了顧家，把兄弟倆接到了與市公安廳接壤的政府機關大院里，借著張玄乙的便利，美其名曰為了更方便教授獨門技藝，其實不過就是給他心上人找個可靠的保姆……兼探子。

顧冬根和張紅霞喜不自勝。

顧北山全程知情，自然比他們都清楚要住多久，所以只帶了兩個行李箱的貼身私物和幾本書，就輕車簡行地牽著弟弟的手，去往他們的「新家」。

顧南江則全程都表現得很乖順，沒有一絲在二人生活中安插外人的排斥和不樂意，倒是讓顧北山不安起來。

石子苓今年整二十歲，作為石家既定的未來家主，他在成年之後就開始陸陸續續地正式接手一些大大小小的勢力，每天從起床一直到關燈睡覺之間的時間，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所以這次遠赴雲盤市能待足三天，已經是極限，不能再多了。

京中已經積壓了不少必須他親自出面的事務，在雲盤市事無巨細都安排好之後，他當天晚上就登上了前往京中的專機，留下心上人和弟弟、弟媳婦兒共處一室。

一行人在雲盤市和長嶺市之間的盤嶺機場，為他送行。

石子苓看著人群里明明心有不舍卻又驕傲地別過頭，堅持不看他一眼的少年，向來冷峻鋒利的眉眼輕輕舒展。

他主動走過去，抬手把少年被風到胸前的墨黑長發理順，低沉的嗓音在夜風中帶著惑人的溫柔，「以後每天晚上，小山會給你洗頭，除非你的安全受到威脅，不要輕易使用法術，房子塌了重建就是，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將會發生很多不可估量的事。我不怕麻煩，但是如果有心人盯上了你，他們會抓你去做實驗，把你綁起來，裝進透明玻璃箱，剝奪你的自由。雖然這個世界的人，沒有你們那麼厲害，但是他們有很厲害的武器，甚至能殺死你說的渡劫期的大能，上次你也看見了。就算你足夠厲害不會喪命，但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哪怕是一根頭髮。你放心，小山是好孩子，而且絕對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你就把他當作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使喚小廝，有什麼吩咐他去做就行，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還有，記得每天晚上給我一個電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