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多。」石子名打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滿臉的嫌棄和不耐煩。

石子苓盯著他不小心露出墨發的透紅耳尖，眼裡的笑意已經快藏不住了。

小笨蛋，等我說完，才知道嫌我話多，是不是晚了？

石子苓站在原地沒有上前，隔著一步半的距離，溫柔的目光落在他如緞黑髮和可愛發旋上，嗓音低沉動人，「照顧好自己，哥忙完手頭上的事兒，就來陪你。」

石子名偏頭看向一邊，不搭理他，看上去就像是個任性彆扭的孩子，在跟自己最親近信賴的人鬧脾氣。

石子苓笑著搖頭，拍了拍顧北山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照顧好石子名，然後轉身大步朝舷梯走去。

因為石子名身份的特殊性，別墅里除了每天定時上下打掃的鐘點工，沒有安排其他傭人。

顧北山伺候著兩位生活不能自理的祖宗在客廳沙發上坐好，給他們切好水果，一人一盒小餅幹，囑咐兩人乖乖看電視，不要亂跑，然後才開始忙上忙下地把他和顧南江的行李拿出來，一件件在房間和屋裡擺好。

沙發上一大一小盤腿而坐，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冷漠疏離。

「……」

時間以龜速一分一秒地爬過去，空氣里的尷尬幾乎凝結成肉眼可見的實質。

出人意料地，最後竟然是石子名率先開口，「皮囊和內芯極為不稱，卻又隱約可見千絲萬縷的聯繫，你是重生之人。」

一句話石破天驚，引得顧南江如遭雷擊，震驚地回頭看他，果然見少年冷峻幽深的一雙黑眸，沉沉地盯著自己，頓時被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回身去找他哥的身影，確認了顧北山在樓上不在客廳，這才長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嚇死爹了！要了老命了這是！

「你到底是什麼人？」顧南江警惕戒備地注視著面前詭異莫測的少年，並沒有打算繼續裝瘋賣傻。因為少年眼中的篤定告訴他，所有自作聰明的掩飾和辯解，都只會讓自己顯得特別愚蠢。

石子名不慌不忙地吐出四個字，「修道之人。」

「……」

如果石大少在現場的話，估計已經氣得嘔血了。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暴露身份！不要暴露身份！前腳剛說完，後腳你就幹脆利落地把自己抖落了個幹凈，祖宗！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可惜，石大少不在，就再也沒人能管住二少撒歡兒了。

顧南江被這個答案訥訥地囧了半晌，然後才慢半拍地試探著開口道：「敢問……道長，尊號？」

石子名看著他神情中流露出亮晶晶的崇拜，雙眼微不可察地一亮，心裡很是驚喜：他已經幾百年沒有被人這麼稱呼和尊敬過了。

這個凡人，很上道！

「吾號聖魁，以武入道，神魂已臻至大乘之境，汝可喚吾真人。」

「聖魁真人在上，請受小人一拜。」

顧南江也不管他話里幾分真假，聞言立即站起身來，左手疊右手，彎腰九十度，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個大禮。只管哄得他高興了，後續才能跟他商量，千萬別把自己重生的事兒，拿到他哥面前亂說。

石道長不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此刻正襟危坐，隱晦地享受著自己在異世界第一個追隨者的崇敬，心裡高興之餘，話就多了起來，「不妨告知於你，你哥哥同你一樣亦是重生之人。他對你的心思並不單純，我今日提點於你，日後你須得小心提防，萬莫叫那禽獸小人將你欺辱了去，自此墮入萬劫不復之道。」

顧南江被他前半句話驚得魂飛天外，再也聽不見他後面說的是什麼了，滿腦子都是：你哥哥同你一樣……亦是重生之人……同你一樣……亦是重生之人……

重生之人……

他哥居然也是！

顧南江現在腦子裡，就像是被突然投放了一枚重磅炸彈，陣陣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空無一物。

他沒想懷疑石子名，不是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他哥，而是他沒有辦法去懷疑一個能一語道破自己來歷的人，也完全想不出像他這樣超凡脫俗的人，苦心欺騙自己能有什麼用心，即便他覺得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動搖了。

眼中不受控制氤氳上來的水汽，模糊了視線。

顧南江抬起手背胡亂抹了一把，理智慢慢回籠，這十幾年自己仗著重生人士的便利，一路開的金手指，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毛骨悚然。

如同開掛一樣的賭石天賦、接連輕鬆跳級的行為、對師父給的入門古籍過目不忘如數家珍、在和二伯鬧僵之前對那兩家極品沒來由的反感和厭憎，剛重生的時候哭著求哥哥不要離開自己……都將自己暴露得徹徹底底！

顧南江如墜冰窖，全身僵直地坐在沙發上，臉色由白變紅，再轉白，難看到了極點。

「樓上房間都收拾完了，小江，你是現在洗澡，還是再等一會兒？」顧北山的聲音從樓梯上載下來，嚇得顧南江猛地跳坐起來！

顧北山見狀大步走過去，笑著把他揉進自己懷裡，抬手摸了摸弟弟蒼白的臉，「臉色這麼難看？哥哥突然出聲嚇到你了？」

他說著在顧南江泛白的唇上親了親，摸在臉上的手移到顧南江頭頂，順了順他翹起來的呆毛，柔聲哄道：「不怕不怕，呼嚕呼嚕毛兒，嚇不著~哥哥親親，親親啊！」

顧南江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啞聲開口，「哥，你說醫學會不會有一天發達到，可以把男人變成女人？」

顧北山臉上的笑容隨著血色，瞬間退了個幹凈！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時候，他勃然大怒，赤紅的雙眼中卻帶著噩夢初醒的驚慌恐懼，「你閉嘴！想都不要想！我絕對不允許！」

果然是真的。

顧南江鼻子一酸，眼眶通紅。

他怎麼能藏得這麼深？十幾年朝夕相處，自己卻一無所覺？

順著臉頰流下來的眼淚，像是兜頭一桶冰水，澆熄了顧北山熊熊燃燒的怒火，讓理智重新掌控了大腦。

這是他兩輩子第一次，對弟弟發這麼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