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出了中考成績，兩個老妖精毫無心理壓力地把一群小屁孩兒遠遠甩在了身後，佔了市裡的第一和第二——顧南江第一，比第二名的顧北山高了整整十一分。

不要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人前各種炫耀自家弟弟天資聰穎人中龍鳳文曲星下凡就算了，人後還對著顧南江可勁吹噓自己看人眼光奇准，上輩子把上高中的機會留給了他，簡直是不能再高明的決策了。堪比當年劉邦任用韓信，然後打了個天下那麼值得吹逼一生！

顧南江給了他一個朝天的白眼，以示激賞，然後建議他有多遠滾多遠，什麼時候考過自己，什麼時候再上床侍寢。

於是該建議被強制性採納之後，他們不分晝夜胡搞的地方就從床拓展到了小閣樓和別墅里，除了床以外的其他所有區域。

本應該緊張忙碌的高中三年，也就在這麼沒羞沒臊的日常里，很平靜地過去了。

別人上課，他倆把試卷當小紙條，用鉛筆在上面又寫又畫，當著老師和全班同學的面眉來眼去筆墨傳情。

別人自習，他倆換著做作業，最後在首頁互相寫上對方的名字，藉此達成某種光天化日之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偷情快感，興奮得兩眼放光，笑成一對兒傻子。

別人回家複習，他倆回家逮著機會就到處玩新花樣，即便時常被張玄乙抓壯丁通宵熬夜拋石鑒石，也要在師父大人眼皮子底下勾勾小手指，暗送個秋波，甚而光明正大偷香。

就是這麼不端正不嚴謹不要臉的治學態度，居然還讓這倆貨白佔了人家好孩子的名次，雙雙以名列前茅的成績，進了首都大學的經管系。

走在古學遺風隨處可見的高等學府的林蔭道上，看著身邊或談笑風生或行色匆匆的青年學子，顧北山對自己活了兩輩子終於也成了他們中的一份子，這樣的認知，竟有一種大夢經年的恍惚感。

把上學的機會留給小江是理所當然，即便後來常常接送弟弟上學放學，也沒有過什麼不一樣情緒，首都大學對他來說就是個地標，腳下踩的也只是和別的地方沒什麼不同的一條路而已。

直到如今真切地實現了曾經毫不猶豫放棄的追求，才發現，他也會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顧南江沒有錯過他眼裡潮湧的情緒，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裡，悄悄探出指尖，塞進顧北山幹燥溫暖的掌心，撓了撓。

顧北山回過神，頭還沒偏過去，就先漾開一抹溫柔笑意，「怎麼了？」

這幾年他出落得越發高大挺拔五官硬朗，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垂首俯視時，黑沉深邃的眸子里就會倒映出一個完整的輪廓，讓被他注視的人，產生一種眼前人就是全世界的錯覺。

顧南江腦子裡空白了一瞬，隨即臉頰漫上兩朵紅雲，熱得烘人。

他下意識用空著的那隻手揉了揉臉，告誡自己暫時冷靜下來，不能在母校這麼神聖的地方發情！

顧北山停下腳步，黑沉的眸子盯著他白皙的小臉上兩抹艷色，喉結開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心裡有一萬個聲音在扯著嗓子尖叫：啊！好可愛！怎麼辦？！快抱他！摟他的腰！親他！上啊！

「咳！」落後一段距離的石子苓已經走到兩個人形路障身邊，以手抵唇清咳一聲，示意他們注意在公眾場合的影響。

不要臉被這一聲驚醒，難得尷尬地憨笑兩聲，牽著顧南江的手繼續往前走，一邊故作鎮定地低頭問他：「你剛剛想說什麼來著？」

顧南江偷笑著繼續用指尖撓他掌心， 「我想說，其實從前每次拿獎，我都會不厭其煩地跟那些恭維我的人解釋，這個獎有一大半都是我哥哥的。他比我聰明比我努力，雖然家逢不幸，哥哥為了賺錢供我讀書，不得已只能輟學，但是像我哥哥一樣，這個年紀，白手起家，短短幾年能做到這個份兒上的，全系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一直勉勵自己，要快點成長起來，變得足夠優秀能接下你身上所有的擔子。我還暗暗給自己定了個目標，最遲到二十八歲，就換成我養哥哥，到時候我也要讓你盡情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即便是後來……」

顧北山聽得心尖兒都酸了，上輩子朝夕相處，他卻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的小江曾經是在為了他而努力。

還沒等他全然消化這份遲來的感動，卻聽顧南江追憶的聲音戛然而止，於是不解地低頭看過去，才發現顧南江連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殷紅的唇瓣幾乎全然褪去了血色！

「怎麼了？」顧北山立刻停下腳步，礙於是在人來人往的學校，只好強忍著把他抱起來的衝動，收回已經率先行動的雙臂，眉頭蹙成了猙獰溝壑，連聲問道，「不舒服？是不是天太熱中暑了？頭疼嗎？肚子疼不疼？是不是想吐？」

顧南江攥著他伸過來的手，用力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聲音澀然，顯得無比疲憊，「我想回去了，哥，我們回家吧。」

顧北山不再多問，立即點頭答應，一手扶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掏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

首都大學學子眾多人流密集，卻因為建校歷史悠久，許多道路不很寬闊，為了安全，教學區和宿舍區範圍向來是不允許車輛通行的。

而此時距離他們剛剛下車的地方，已經有了一段路的距離。顧北山回頭看了看，旋即毫不猶豫地在顧南江面前蹲下，柔聲哄道： 「乖，上來，哥哥背你回去，你聽話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顧南江似乎是真的難受極了，只愣了一瞬，再沒有半分扭捏地伏在他後背上，白嫩的雙臂摟住顧北山的脖子，大半張臉埋進他的頸窩，安心地閉上眼睛。

石子苓和石子名一直在旁邊看著，卻沒有急著開口詢問，怕吵得他更難受，只是滿臉擔憂地盯著不想說話的顧南江。石子名探出一隻手握住他細白的手腕，示指和中指輕輕搭在脈搏上診了診，然後對上石子苓的目光，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