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了之前在這附近買的公寓。

顧北山抬起腕錶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到飯點了。

原本之前商量著中午在外面撮一頓，慶祝他們三個一起考上了首都大學，現在自然不提。

顧北山也沒有假客氣地跟他們說什麼抱歉，彼此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他朝廚房指了指，「雪櫃里有菜，小江愛吃油燜茄子和西紅柿雞蛋湯，其餘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午飯就麻煩你了，哥，做完叫我們就成。」

他說完，摟著顧南江的腰親了親他額角，目光觸及顧南江慌亂的目光和蒼白的臉色，心疼得眼眶都紅了，幹脆什麼也不問，俯身抄起他的腿彎，把人打橫抱起來，穩穩地朝主卧走去。

石子苓轉身進廚房，熟門熟路地打開雪櫃倒了杯牛奶，放進微波爐里加熱完拿出去，遞給憂心忡忡站在原地的石子名，「把這個送進去吧。」

石子名接過來，雙手握著溫熱的杯壁，垂眸注視奶白色液面，漆黑的瞳仁里閃著躊躇。

石子苓像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抬手摸了摸他長發烏黑的後腦勺，溫聲開解道：「擔心就說出來，讓他知道。雖然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我們，但是至少你的關心，能給他一點感動和勇氣。」

緊貼著玻璃杯的掌心動了動，平靜的液面突然漾起波紋，倒映在漆黑的瞳仁里，晃出一圈圈漣漪。

石子名垂眸點頭，目光里多了一分堅定，於是抬腳穿過客廳，走到緊閉的房門口，舉起手輕輕敲了兩下。

不管能在此間停留多久，他願意與他們成為朋友，甚或家人。

即便往後，這些人終是成了他漫漫長生道的過客，也值得永世珍藏追憶。

主卧里，顧南江輕輕掙開顧北山，徑自走進洗手間反鎖了門，脫下汗濕的衣服開始洗澡。

他閉上眼，溫熱的水流迅速打濕了頭髮，從頭頂一股股流下。

喧囂的嘩嘩聲掩蓋了他喉嚨里壓抑狠了的一聲聲嗚咽。

石子名敲門進來，看了眼浴室，把牛奶放在床頭櫃上，示意顧北山待會兒讓他喝。

清冷的目光落在顧北山臉上，頓了頓，這才啟唇道：「待會兒我們吃完飯就走了，你不用管我們。他心裡一直壓著事兒，平常好好的時候晴空萬里，一旦觸了軟肋就會電閃雷鳴，活了兩輩子看上去事事通透，其實一遇到你就犯毛病。南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對他多點耐心。」

顧北山點頭，感謝道：「我懂。」

石子名頷首離開。

顧北山走到緊閉的浴室門前，倚著門框，面色沉沉地盯著面前磨砂雕花的玻璃，心急如焚卻一言不發。

直到顧南江換了寬大的浴袍出來，他才拿著吹風機和毛巾亦步亦趨地跟上去，然後在顧南江肢體語言傳達出默許的訊號時，迅速感應到，動作輕柔地替他把一頭濕毛吹幹。

兩人相對緘默，全程無話，只有吹風機吵鬧的呼呼聲在卧室里不停歇地響，才讓氣氛不至於凝重得窒息。

顧南江扯過空調被，側身背對著他躺下，把自己蜷縮起來，閉上眼睛，無聲擺出抗拒的姿態。

顧北山站在床邊注視著床上小小的讓他心酸的一團，片刻後，沉默地拿上衣服走進浴室，不一會兒裡面再次傳出嘩嘩的水聲。

顧南江死死咬著牙關，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到微微顫抖。

淚水不斷從眼角溢出，很快洇濕了枕巾，暗色的水跡擴大成團。

須臾，一隻手輕輕掀開被角。

帶著沐浴露香氣的溫熱軀體緩慢靠近，輕輕把他攏進懷裡，寬闊的胸膛貼著他的後背。

滾燙的唇舌含住耳垂，顧南江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低沉的呢喃順著耳道的熱流灌進來，燙得心口生疼，「不這樣好不好？」

顧南江抿著唇沒出聲，眼淚卻越發洶湧。

顧北山深吸一口氣，環抱著他的手臂慢慢收緊，試圖透過這種方式來給他一點安全感，繼續開口道：「你憋在心裡難受，我只能沒頭蒼蠅一樣胡思亂想。小江，多給哥哥一點信任好不好？我們都努力靠彼此更近一點，不要有誤會和隱瞞，不要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就算這個過程會有波折，我們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往前走下去，嚐試著向對方交付全部的身心。再相信哥哥最後一次，好不好？」

「我看到唐楚渝了。」顧南江鬆開牙關，聲音輕得像是在喃喃自語，蜷起的四肢越發抱屈到胸前，脊背緊繃到極致，瑟瑟發抖的樣子，像是受了驚的小動物，看得人心如刀割。

顧北山明顯愣了幾秒，隨即想起來唐楚渝好像比自己小兩歲還是三歲來著，她現在出現在首都大學，應該是已經和那個人渣在一起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大學報到的第一天，竟然就遇上了唐楚渝，而且還這麼巧，偏偏只有小江一個人看見了。

果然這就是命吧？想不信都不行。

顧北山心疼地湊過去吻他眼角的淚痕，和睫毛上掛著的晶亮淚珠，「我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顧南江這才轉身回摟住他的腰，把眼淚蹭在顧北山浴袍的衣襟上，整個人都縮進了他懷裡，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委屈得不得了。

顧北山垂眸用力吻了吻他的發頂，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撫拍著他的脊背，柔聲道：「這輩子她跟咱們，就是兩條平行線。為了防止再生什麼變數，咱們離她遠遠的，下午我找人去把轉學手續辦了，咱們去國外讀大學，你想去美國還是德國？」

顧南江沉默地把臉埋進他胸口，沒有反駁這個提議，反而認真思考起來。

他在想，要是真的出國了，爸媽那邊該怎麼解釋，師父在京城的產業沒有他們兩個做助手，獨自操持會比以往辛苦很多，還有那個J國的男人，一直對師父虎視眈眈窮追不捨……

他把所有的顧慮和擔憂，都放進心中的那座天平，然後在另一邊放上顧北山。

天平頓時就重重地傾斜下來，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顧南江閉著眼，貼在顧北山胸口，深深地嗅了一口他身上剛剛洗完澡的溫熱清香。

半晌緩緩點頭，啞著嗓子應道：「好。」

他是個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混賬，這輩子不顧一切只想把眼前的人，緊緊抓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