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事總是難料。

兩人下午剛剛辦完轉學手續，草草吃了晚飯正在收拾行李，卻接到了來自父母的電話，說已經到了學校附近。

原本瞞著兩個兒子高高興興從老家坐了一天一夜火車過來，想給兄弟倆一個驚喜的顧冬根和張紅霞，在看到屋子裡已經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又聽顧北山說要轉學出國之後，臉色頓時猶如天狗食日從晴空萬里到陰沉灰暗，幾息之間就變得無比難看。

「為什麼突然想要出國？之前在家裡你們也沒提過，來上學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張紅霞強忍著心裡的慌亂問道。

顧北山拉著顧南江站在他們對面，臉色也不好看，父母的突然到來讓他原本準備先斬後奏徐徐圖之的計劃全部落空了。事情以最糟糕的形式袒露在父母面前，沒有任何緩衝地給了他們一個重擊。

事已至此，顧北山不準備隱瞞，也不準備妥協，所有可能影響到他和小江未來的事，他都不會做出任何讓步，「我們的事業在國內已經發展到一定階段，現在亟需打開國外市場，我和小江必然要親力親為，而且我們再國外的教育條件也不會比國內差，甚至同等情況下只會更好。」

顧北山分析得頭頭是道，張紅霞卻聽得直皺眉，「非得要出國嗎？咱不出去不行嗎？我從來沒想過咱們家要多富有，什麼幾百萬幾千萬的，住豪宅開豪車，錢夠用就行了兒子！你說你們倆這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國沒你們想的那麼好待，我聽人家說那些國家帶槍是不犯法的，時不時就有人在大街上開槍殺人，你說你們要是真出去，我和你爸在家還能睡得著嗎？」

張紅霞畢竟是愛子心切，說著說著就忍不住開始抹眼淚了，她是真的捨不得也不想兩個孩子出去啊！

顧冬根看著平時要強的媳婦兒在兩個兒子面前哭了，心裡又氣又急，黑著臉對並肩站著的兩兄弟怒斥道：「你們都翅膀硬了是嗎？這麼大的事就沒想過要跟我們商量之後再做決定？首都大學這麼好的學校你們說不上就不上了！外國就那麼好？我看你們是鑽錢眼裡去了！小小年紀一身的銅臭味市儈氣！整天就知道崇洋媚外，為了賺錢連爹媽也不要了是不是？」

這些話無疑是在兩人心上扎刀子，顧北山無力多做辯解，只能讓自己狠下心來對不起父母，「爸，您別這麼說，我和小江是什麼樣的人，您和我媽從小看著我們倆長大的。若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我們也不想背井離鄉，留你們在家裡孤孤單單相依為命。我和小江從來不在乎錢多錢少，想要的只是兩個人能安安穩穩度過這輩子，能好好活著。但凡有別的辦法，我們今天都不會做這個決定，我不多說別的，只希望你們能相信我們。」

他說著，彎下膝蓋朝顧冬根和張紅霞跪下，連磕了三個頭！

「哥！」

顧南江始料未及，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去拉他，卻被顧北山按住手臂制止了。

是他的到來擾亂了顧家原本平靜的生活，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無論以前還是以後，他已經欠下的和將要欠下的，遠非這一跪三叩頭能夠償還。

顧南江眼見著勸不了他，也跟著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紅著眼眶說道：「爸！媽！是我不好，這事兒都是因我而起的，哥是為了我。我想通了，我們不出國了，你們別生氣，氣壞了身子我們心疼！」

顧北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他，「小江！」

顧南江緊緊握住他顫抖的手，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眼淚卻吧嗒吧嗒掉了下來，「父母在，不遠遊。我懂哥哥的心意，有些債躲不了，那就在另一方面儘力彌補吧。我相信哥哥，哥哥也要相信我。」

顧北山深吸一口氣，用力把他抱進懷裡！

這是他的小江，他早就該想到的，他是寧願自己受天大的委屈，也不會傷害自己的至親的。即便受盡苦難重活一生，看似心硬如鐵了，內里依舊是那個柔軟得讓人心疼的傻小孩。

張紅霞看他們這樣心裡愈發難受，原本只是無聲掉眼淚變成了嚎啕大哭，顧冬根看著哭成一團的室內只覺得頭大，一邊動作笨拙地拿紙巾給媳婦兒擦眼淚，一邊幹巴巴地哄兩句，完全無濟於事。

一場鬧劇結束之後，顧北山去廚房給風塵僕僕的父母做了晚飯，顧南江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和父母的行李都歸置好，等爸媽都洗完澡上了床，兩人才回到自己房裡，相擁著躺倒在床上。

顧北山親著顧南江還有些泛紅的眼角，心疼得不行，「傻瓜，說好了一切有哥哥在，你不準逞強的，你又不聽話。」

顧南江雙臂緊緊圈著他的腰，仰頭和他對視，燈光落在眸子里閃閃發亮，「你一跪，我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了。你覺得對不起爸媽，覺得你自己是攪得家裡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你不但現在要把兩個兒子從他們身邊帶走，未來還要讓他們失去子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你背負著這麼重的愧疚感，我怕你有一天會撐不住，我怕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放開我。所以我是自私的，哥哥，顧北山，我不擇手段只想留住你。」

「傻子！」顧北山喉頭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就低頭吻住顧南江紅潤的嘴唇。

兩人溫柔纏綿地唇齒相接，連空氣都彷彿變得輕飄飄起來。

「你說，剛才要是爸媽突然推門進來，會怎麼樣？」顧南江喘著粗氣，雙眼亮晶晶的壞笑道。

顧北山忍不住用拇指摩挲他紅嫩的唇瓣，嗓音低啞地回道：「一定會送我們去精神病醫院。」神情卻沒有絲毫慌張驚懼。

顧南江聞言若有所思，隨即得意地揚起下巴，抬手拍拍顧北山微紅的臉，「那你可就吃虧了，我去過好多次，我有經驗啊！不過你放心，到時候你就乖乖跟著我，我罩你，不虛的！」

顧北山目光深沉地盯著他光芒璀璨的雙眼，半晌突然按滅了床頭燈，對著囂張的紅唇再次親上去，惡狠狠地罵道：「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