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山這一夜沒能有片刻安息。

耳邊顧南江的聲音高高低低，來來回回。

從孩童到青年，一遍接著一遍，喊他哥哥，求他救命，問他為什麼不要他……

顧北山全身綳直，緊咬的牙關從牙齦滲出血珠，竭力保持最後一絲清明，生怕自己忍不住回應，會嚇壞了懷裡熟睡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緊繃的神經稍有放鬆，就無法控制地陷入了沉睡。

曙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依舊昏暗的室內投下一片生機。

深長的呼吸持續了半個小時，顧南江慢慢睜開眼，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看他臉色青黑，薄唇幹裂，血跡斑駁，心疼得無以復加。

「哥哥。」

他抬頭極輕極柔地碰了碰顧北山唇角。

讓我替你疼吧。

午飯前，石子苓帶著石子名過來。

顧北山還在睡。

顧南江輕手輕腳地下床開門，食指抵在唇邊，眼神示意他們，顧北山還在卧室沒醒。

兩人脫下外套掛在玄關衣帽架上，換了家居鞋，到客廳坐下，和顧南江並排。

「他昨天沒睡好？」石子苓壓低聲音問。

「嗯，七點多才睡著。」

石子苓皺眉，「這樣不行，等他醒了，我帶他去軍區總院。我之前的發小現在是總院神經科的主任，看看有什麼辦法能緩解癥狀。」

「試試吧。」顧南江用力嘆了一口氣，神情難掩沮喪，「之前在市一私立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沒查出問題，診斷為腦震蕩後遺症，開了些營養神經和安神的藥，但是效果不大。」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石子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別泄氣，國內治不好，咱們就請國外的專家過來會診，西醫沒效果，咱們就去找那些隱世中醫大家。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他現在正是需要你照顧的時候。」

顧南江點頭，眼巴巴地看著石子苓，「我知道，哥能不能打電話讓那位主任來這裡，條件隨便開。」

石子苓沒有立刻答應。

顧北山的身體是什麼狀況，他最清楚，不管是回石家還是去醫院，都不過是送他去療養院進行專業治療的借口。

但是這些緣由不能說。

「很為難嗎？」

「沒有。」石子苓搖頭，「你別擔心，這件事交給我。」

「那就麻煩哥了。」顧南江不跟他客氣，「你們吃飯了嗎？我去做飯，你們有什麼想吃的？」

「隨意就好。」

「行，那就蒜薹炒肉、銀魚蛋羹、酸辣土豆絲、辣子雞丁，再加個冬瓜海帶大骨湯？」

「可以，要幫忙嗎？」石子名起身。

「不用不用，你們坐著，看會兒電視，我給你們泡茶，大紅袍行嗎？」

「你別忙了，茶我們自己倒，別把我們當客人啊！」

石子名跟著他進廚房，熟門熟路地從櫥櫃里摸出茶葉，泡茶的動作行雲流水，「我把茶端出去，待會兒進來給你幫忙。不準拒絕我，再假客氣我就要生氣了。」

顧南江張了張嘴，到底沒再多說什麼，笑著點頭應聲，「那好，我等你。」

石子名擼了兩把毛腦袋，心情大好，「真乖！」

顧北山一覺睡醒沒看到顧南江，披了件外套出來找人，剛一走進客廳就看見笑盈盈的石子名對著自己打招呼，頓時呆住了。

石子苓走過來接走石子名手上的托盤，轉頭對他笑道：「醒了？去洗漱吧，小江在廚房做飯，你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八輩子沒被這麼伺候過吧？」

「……」顧北山神色戒備地站在原地，嵌進手心的指甲已經染血。

石子苓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頓時心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是我，不是幻覺。」他走過去摸顧北山的腦袋，「子名好好的，具體的等有時間我再跟你慢慢解釋。」

「……」落在身上的溫度和重量，真實可感，顧北山仍舊不敢輕易回應，臉色卻越發難看。

石子苓無法，也是到了這時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這些天，顧北山如履薄冰的恐慌和不安。

「哥哥！」顧南江聞聲從廚房裡探出頭，「你醒啦？」

顧北山不應聲，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不敢確認。

「我熱了銀耳湯，你要喝一點嗎？」顧南江已經對他最近時不時的愣怔習以為常了，「午飯還要再等一會兒。還是我給你下碗面片兒湯？」

顧北山試探性地點頭，小聲道：「都可以。」

顧南江樂呵呵地應聲，把腦袋縮回去，繼續在廚房忙活。

顧北山狠狠咬傷舌尖，用力閉上眼，再睜開，然後起身在屋裡的每個房間都轉了一圈，最後走進廚房，看著依然背對自己忙碌的身影，這才露出和暖的笑容。

「什麼時候起的？」

他從背後摟住顧南江的腰，下巴擱在顧南江肩膀上，大狗似的一下接一下舔他的脖子和臉頰，「真香！」

顧南江甜蜜蜜地偏頭蹭他，「剛起沒多久，把你吵醒了？」

「沒，你不在就睡不踏實。」

「下午再陪你睡。」顧南江親他一口，伸手把銀耳湯盛進瓷碗里，「別在這兒站著了，怪累的，你去客廳陪哥喝茶，子名待會兒來幫我，飯好了叫你們。」

「寶貝兒～」顧北山掀開顧南江圍裙下擺，探進居家服上衣半敞的領口裡，愛不釋手地揉捏撫摸，心癢得厲害！

「你怎麼這麼好呢？你怎麼這麼慣著我呢？」

顧南江倒吸一口涼氣，用力按住鑽進自己胸口爬來爬去的大手，氣息不穩地求道：「別、別鬧了！出去……出去吃飯啊！我要是起反應了怎麼辦？停、停下吧，哥哥，求求你了，哥哥！」

顧北山咬他紅唇，「你要說什麼？嗯？說點哥哥愛聽的，哥哥高興了就放了你。」

「說……說……我愛哥哥，因為我愛哥哥，最愛哥哥……要一輩子和哥哥在一起，要哥哥愛我！啊！別捏！哥哥！嗚嗚！哥哥！」

「哥哥也愛你，寶貝兒！」顧北山湊在他肩窩裡喘粗氣，「等哥哥好了，一定把你這個小妖精給辦得徹徹底底！好不好？」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