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葉凜不想讓鄒明羽當兵，也是有原因的。

葉凜並不是鄒明羽的親叔叔，他們之間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只是那時鄒明羽的父親和葉凜還有一個姓蕭的戰友三人指天立誓拜了把子，成了仁兄義弟。

他們那個時代，有兩種人最注重兄弟情。

一種是一起販賣毒品蹲過號子的黑道兄弟，另一種就是一起當過兵出過任務的戰友。

都是一樣的性質，哥幾個出生入死，每天把性命拴在褲腰帶上，把命都交到對方手裡。

其中若有一個人死了，那其他人就負責照顧他的家裡成員。這種難得的兄弟情絲毫不遜色於血濃於水的親兄弟情。

三兄弟里，葉凜排老三，自然也就成了鄒明羽的小叔叔。

後來鄒明羽的父親出任務殞身了，奶奶知道消息後整日以淚洗面，母親也因為接受不了事實，而精神崩潰進了醫院。――這個家的天塌了。

那是八年前。當時葉凜十九歲，鄒明羽十歲。

那段日子，是鄒明羽過的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時光，像獨自一人走一段夜路，沒有光亮，也走不到路盡頭。

每天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悶在房間里，拿著父親生前送他的高仿手槍，一遍又一遍的練習射擊，較勁似的，不知疲倦，不眠不休。

那天小明羽依舊在射擊房裡練習，一槍又一槍，目光空洞，像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子彈像是故意和他做對，總是繞彎，就是打不到靶心上。

不知什麼時候葉凜已經在他身後站著看了有一會了。

明羽毫不在意，反正他們家裡這段時間總會出現一些前來探望父母的軍人，那些人假意或好心，送過禮留下錢之後，又全都會離開，他已經習慣了。

他以為葉凜會嘲笑他的破槍法，可後來的事卻恰恰相反。

葉凜繞到了他背後，默不作聲的從懷裡掏出了一把真傢伙駕到了他手裡。

他現在還能記起當時的觸感——葉凜的手修長好看，骨節分明，只是手心裡有些粗糙包裹住他的手背，用指腹抵住他的手指。

他們兩個人，大手包裹住小手，最裡面是一把美國柯爾特蟒蛇型左輪手槍，那是鄒明羽第一次摸到真傢伙。

葉凜俯下身來，堅定有力的胸膛貼著鄒明羽單薄的後背上，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耳際。

下一秒，那隻手壓著他的指尖便扣動了扳機。

一切似乎都變成了電影里的慢鏡頭，他聽到了子彈摩擦過彈道的聲音，聞到了葉凜身上的寒氣和指尖的淡淡煙草香。

然後「嘭——」的一聲，子彈正中靶心，與此同時，開槍時這把手槍產生的強大後勁也把鄒明羽狠狠的推進了葉凜的懷裡。

鄒明羽呆了，他覺得那子彈不僅射到了靶子上，也穿透了他的心裡，正中胸腔。

「這把槍送給你，以後我負責照顧你。」葉凜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太多的表情。

鄒明羽覺得自己被俘虜了，同時也……被收留了。他心裡的堅冰被強勢敲裂，緩緩向四周散開。

「對不起。我什麼都做不了，我什麼都幫不上忙。」整整一個月，鄒明羽第一次開口跟外人交代自己內心的想法。

在父母相繼離世的重創下，這個孩子沒有討伐世界對他的不公，反而還在反思懊惱自己不夠努力，這讓葉凜心裡一陣心疼。

「你可以幫上忙。好好活下去就是送給父母最好的禮物了。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作為現在鄒家唯一的男人，不僅有責任活在這個世界上，更有責任活的比任何人都精彩。記住，在這個家裡，無論誰倒下，都不能是你。」

這話讓鄒明羽的腦子裡閃現了奶奶絕望的目光和成串的眼淚。

望著葉凜轉身離開房間的高大堅毅背影，十歲的鄒明羽第一次開始試著去理解兩個詞——「男人」和「責任」。

收拾東西的時候，鄒明羽從自己的單人宿舍床底拿出一個製作精美的黑色盒子。盒子裡面裝的正是那把手槍。

像八年前第一次看見它一樣，鄒明羽愛惜的把它拿在手裡，輕柔的撫過槍身，眼睛裡滿是敬畏和愛惜。

「嘟。嘟。」手機傳來震動。「您有新的消息，請注意查收。」

鄒明羽把槍重新收好，望瞭望手機熒幕上顯示的新信息發件人上的「凜」字，兩眼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