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西河——」蒼老的聲音在遠方響起，久久的回蕩在空曠的山谷里。

幾個七八歲的小孩蹲在岸邊，望著那潺潺流去的河水，笑嘻嘻的議論著什麼。

聽到了老人的聲音，其中有個小孩先反應過來，睜大眼睛驚恐道：「糟了！佑達哥，他奶奶找來了！」

「哼，我們走。」孩子頭張佑達看了一眼那個河底，不屑道，「放心好了，他不敢給他奶奶說的。」說完這話，又轉頭望瞭望各小弟們，「今天的事，回去之後不許給大人們說啊，要保守秘密。」

「佑達哥，會不會出事啊？」有個較瘦的小孩擔心的說，「俺爸說了，把人害死了是犯罪的。」

張佑達甩了他一巴掌，「別亂說，即使出了事，那他也是被水給淹死的，你怕啥？關咱們啥事？剛才不是他自己要下水的嗎？」

「我……」那孩子沉默了。

張佑達又回頭望著其他人：「你們今天看見張西河了嗎？」幾個小孩都沉默了。

「沒有……」其中有人回答。這話一出，陸陸續續的，其他幾個小孩也都應和起來，「沒有，沒看見……」

「這就對了。別管他了，走，去我家玩水槍去！」小孩兒們鬧哄哄的走遠了。

河水依舊潺潺的流著。

水底下的張西河一張原本蒼白的小臉此時憋得通紅，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兩隻短短的胳膊在水裡撲騰著，奮力的往前游。

他接受的「任務」是——潛水透過這道剛剛修好的新橋。這橋由幾塊結實的木板組成，半浮在水裡，連著兩岸，大約六米寬。

六米，一個普通教室的寬度。可對於才七歲的小孩來說，也需要走好多步，才能跨越的過去。更何況還是在水底下潛水過去。

好幾次，張西河都以為已經到了盡頭了，往上頂一頂，卻還是有那塊令人絕望的木板壓著。

沒有氧氣，不能停止。彷彿與世隔絕，四周全充斥著水，從各個方向包圍著他，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心裡的絕望層層疊加，不如放棄吧。反正早已經麻木了。被孤立，被欺負，如果不掙扎的話，或許就會完全解脫了……想到這，張西河的眼角變紅，那隻掩住口鼻的小手，有了幾絲的鬆動。

「西河！西河！——」呼喚聲越來越近，張老太在河岸邊，著急的喊著孫子的名字。

河底的張西河猛地掩住了口鼻，奶奶來找他了！

不能就這麼放棄。如果自己放棄了的話，奶奶還會一直找下去的，快入夜了，山裡很危險……想通了這點，張西河的小短腿又有了力氣，游得更快了。

「嘩！」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這麼長，張西河終於從水裡探出頭來，他大口的吸了吸氧氣，然後沖河岸邊的老人喊了一聲，「奶奶，我在這！」

「哎呀，熊崽子，你咋還下河了呢！這裡淹死過人，難道你不知道河底里有女鬼嗎？」張老太煞有介事的說道。大人們總是愛拿牛鬼蛇神嚇唬小孩兒，尤其是奶奶這一輩的。

小西河也信這種傳說，慌慌張張的游到了張老太身邊。

「哎喲！身上的衣服全濕了！想下河洗澡怎麼不先脫了衣服再玩啊？要是感冒了可咋辦啊，你這小屁孩兒，就不能讓我這老太婆省省心啊。」張老太一邊絮叨著，一邊把西河拉上來，用皺巴巴的手帕給他擦臉。

張西河低下頭，「奶奶，我，我沒事。」

「不行，這到了晚上，山裡冷啊，」張老太看了看嘴唇凍得有些發紫的孫子，心疼的很，要脫了自己的外套給他。

「奶奶，我真沒事兒。您自己穿著吧。」

「我身上又沒濕，你奶奶身子硬朗著呢！」

「哎呀，我真不穿。」張西河固執極了，扭頭要逃跑。

「哎行行行，不穿就不穿吧。別跑了，待會要滑倒了。」張老太伸手，笑吟吟的，「快過來扶著奶奶，咱祖孫倆一起走。」

張西河乖乖的回到奶奶身邊，扶住老人蒼老的手，當起了她的人型窩心小拐杖。

「西河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張老太邊顫巍巍的走著邊說著。

「什麼好消息？」張西河低著頭，仔仔細細的注意著腳下泥濘的山路。

「你不是一直都沒什麼朋友玩嗎？你爺爺從山裡領回來一個小孩兒，他以後就能和你一起玩了。怎麼樣，開心嗎？」

「真的？」張西河的眸子里亮晶晶的，這是真的嗎？自己竟然也要有好朋友了！！

那當被其他小孩欺負的時候，家裡的兄弟不就可以和自己一起反擊了麼？並肩作戰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可是……張西河心裡又有些擔心。「奶奶，那小孩多大啦？」

「嗯，看不出年齡，應該比你年紀小吧，話都說不利索呢，總之他以後是你的親人了，」張老太笑著說，「我們西河以後就要有弟弟咯~西河乖，可不能欺負人家哈。」

「啊？」張西河的臉上有難掩的失望，「……哦，比我年紀小啊！」

完了，原來是個小孩子。

估計這小孩兒來到這裡，不是來幫自己反擊的，而是和自己一起受別人欺負的。

一想到這，張西河心裡就難過極了。他幾乎能預見未曾謀面的小孩以後悲慘的生活……

愧疚感和無力感一同襲來，張西河躲開奶奶的視線，偷偷低下頭，晶瑩的淚珠就在稚嫩的臉蛋上悄悄流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