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段山路，張西河跟奶奶終於到了家院兒門口，張老太的手撫上那柵欄做成的木門，低頭囑咐著：「西河啊，小傢伙有些特別，跟別的小孩不一樣，待會進去之後，你可別太驚訝啊。」

「不一樣？」張西河本來黯淡無光的大眼睛忽地變得水靈起來，他對即將見面的人又開始充滿好奇了。

張西河雖然外表柔弱，但是他卻很喜歡「不同」、他喜歡「特別」。

試想，如果全天下的小孩都是掛著兩行清鼻涕，怯生生的跟在哥哥後面，那也太單調了吧。

張老太又近一步解釋：「小傢伙怕生，不愛粘人。剛來家裡的時候，好像對我們都還有些敵意似的呢。如果待會兒他不願意叫你哥哥，西河，你可別放在心上啊。」

「嗯嗯，我知道的。」張西河答應著，心花怒放。如果這個那孩子不黏人的話，那性格應該就不是懦弱的了吧？

張西河性格很溫柔，喜歡照顧別人；但因為他長期受別的孩子欺負卻無力反抗，讓他很討厭眼淚和弱小。他是真的很害怕未曾謀面的孩子是個哭包。

祖孫倆正在大門外說著話，卻聽見院子內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聲音。祖孫兩人面面相覷，匆匆推門進去，看到自家院子里的場景時就驚呆了。

向來幹凈的院子，此時竟然弄的雞飛狗跳的，農用具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大草垛倒了一半。家裡養的唯一的大公雞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在院子中間胡亂掙扎撲騰著，雞血濺的到處都是。

「哎？你們回來了啊。」爺爺滿手的血，身上衣服上也沾了不少，他故作淡定的沖門口的祖孫二人打個招呼。

張奶奶在看張爺爺，而西河的視線卻被張爺爺旁邊的小孩吸引住了。

小孩也看向西河，水靈靈的眼睛裡像放了星星似的閃著光。

男孩的膚色很黑，小小的臉上也沾了不少的血，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警惕的望著忽然出現在門口的祖孫倆。

他的表情有點凶，彷彿在捍衛自己的領土似的，小男孩身上那種霸道的凌人氣場，讓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西河內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看到家裡這如遭賊洗的這場景，張老太布滿皺紋的臉變得慘白，她邁著小碎步跑過去，拉住了爺爺的手焦急的問：「這是咋了？你手上的血是咋回事？！」

爺爺無所謂的笑了笑：「你緊張個啥嘛，小心別嚇著孩子，我剛才殺雞呢。」

說完這話，張爺爺就走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前面，準備洗手。張老太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跟了過去，舀了一舀子水，替老伴澆著，還時不時的瞄兩眼院子中間的那個小孩。

「老頭子，剛才你可嚇死我了。你不知道咱們鎮子里有個傳言。剛剛那個場景，我還以為……」張老太嘟囔著，眼神里的情緒很複雜。

「以為什麼以為，別亂說，別嚇著孩子。」張老頭打斷了老太的話。

*

「你好，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大家庭，我能做你的好朋友嗎？」此時，張西河已經走到了小黑人身邊，用清亮的童稚音好奇的問他。

小孩也不回應，只是眨著明亮的大眼睛愣愣的回望著他。

「西河，你先帶弟弟去洗臉。我和你奶奶說點事。」爺爺在遠處，沖倆孩子擺擺手。

「嗯。」張西河回頭，沖小孩伸出了手，笑的時候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小白牙，「走吧。」不知為什麼，張西河就是覺得這個小黑兒傢伙一點兒都不討厭。

不過小孩沒有伸手回應，而是酷酷的把雙手交疊放到了身後。

被拒絕的張西河也不生氣，反而大方的笑了笑：「好吧，小男子漢，我不牽你就是啦~」

把小孩帶去清洗的時候張西河才發現，這個弟弟有些瘦小，好像是營養不良，手腳都顯得小小的。

如果這孩子趴在地上的話，那應該就和一個小奶狗差不多。想到這，張西河不禁笑出了聲。

他給小孩仔細的擦擦臉上的血，剛想替他洗手，那小孩卻忽然抓住了張西河的手腕。

「怎麼了？……哎！臟！」張西河發現小孩的舌尖在他潔白如玉的小手上來回舔著，把那些血滴盡數吞入嘴裡，彷彿那是無上美味。

這熊孩子，不僅外表像個小奶狗，就連行為也像！

「別舔了，那個不能舔！」西河的指尖被溫熱的舌尖蹭的酥酥麻麻的，他滿眼的驚詫的收回手。

這種行為，分明是個沒被馴化的原始人吧……真不知道爺爺是從哪裡把他撿回來的。

「你，你先在這等著，我去找塊肥皂。」張西河緊張的變成了結巴，小心翼翼的把這個小孩子給抱到了洗澡盆里。

剛想回屋裡找到澡巾和肥皂，使勁兒給弟弟洗個痛快澡，卻在路過堂屋門口時，聽見了爺爺奶奶的爭吵聲。

張西河好奇的停住了腳步，想，不會吧？！爺爺奶奶竟然也會吵架？！

西河是留守兒童，從小就跟著爺爺奶奶住，自他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爺爺奶奶有過分歧。他極好奇，不禁豎起耳朵，偷偷的往門口靠了靠。

「你別瞎猜了。」爺爺怒道，「要是讓西河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咦？有什麼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啊？還沒進屋的張西河聽到了爺爺的這話，心中更加疑惑，貼著窗戶聽。

「不是我瞎猜，我今天出去挑水，聽井上他二老爺說了，那小孩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個狼孩。」奶奶的聲音很激動，「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萬一真是，那該怎麼辦？」

「你小點聲，你說這話有證據嗎？」爺爺很生氣。

奶奶發愁，「那你敢說他能是正常人家養出來的孩子嗎？你又有證據嗎？咱們家的那隻大公雞到底是怎麼死的？」

「說了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爺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單憑一個沒頭沒腦的傳說中的故事，你就能判斷的出來？再說了，你咋知道他是狼孩，也可能是狗孩呢。」

西河忍笑，看來爺爺和自己的判斷一樣，都覺得那孩子像小奶狗。

「你……老頭子，到現在了你還能開玩笑……唉。」奶奶的聲音聽起來很惆悵，「這不是個小事啊。如果那小孩不是狼孩，和咱們孫子做伴確實是個好事；可如果他是呢？咱們不是留了個禍害在身邊嗎？今天這死的是個大公雞還好，明天萬一是咱們孫子呢。老頭子，你不能不當心啊……」

張西河疑惑，爺爺奶奶說的那個「傳說」，究竟是什麼故事啊？又為什麼說這個小弟弟可能是「狼孩」呢？

等等，狼孩……不就是狼的孩子？！

張西河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剛才那孩子做出的奇怪舉動，不禁背後冒出一層冷汗，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啪嗒。」不小心踩到了背後的一把鐵杴上，張西河害怕被屋裡的爺爺奶奶聽見，忙慌張的從鐵杴上下來，結果翹起來的木棍那一頭又被他重新帶回到了地上，發出「啷噹」的一聲響，比剛才還要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