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撐著荷葉傘，走了很久的山路，終於到了鎮中心。

這裡的路是水泥的，不像山路那麼坑坑窪窪。尤其是雨天，水泥路更是被雨水沖洗的幹凈光亮，讓人想赤腳在上面走一走。

街上店鋪里有幾個小孩子在門口玩，他們折的紙船順著水流飄在路上。

西河輕車熟路的領著弟弟到了學校旁邊的雜貨店門口，雜貨店老闆胖胖的，長得很和善，拿著扇子眯著眼睛在門口看雨。

「老闆，」西河把荷葉傘放在雜貨店門口，清亮興奮的聲音響起，「老闆，我來買東西啦！」

雜貨店老闆半睜開眼，伸手接過西河手裡的兩枚硬幣，問他：「喲，是不是又來買橘子汽水呢？」

西河點點頭：「是的。今天我要兩包，也給我弟弟一包哦。對了，這是我弟弟。」西河把小黑孩往前面推了推，臉上滿是自豪。

小黑孩的眼神很警惕，有些防備的西河那邊靠了靠，還把半邊臉往西河的小胸膛里躲。

「哎喲，真可愛，還怕生呢。」雜貨店老闆笑了起來，「西河，你弟叫什麼名字啊？」

「他……」西河很享受被弟弟依靠的感覺，正得意著呢。聽了老闆話，他回過神來想了想，才發現弟弟竟然沒有名字，「爺爺還沒給他取名字呢。」

「嗨，我看吶，名字這種東西就是個代號而已，不用搞得這麼麻煩，隨便取一個就行。你弟弟長得這麼黑，還不如幹脆就他叫小黑吧！」

在霧城裡，大家都覺得隨便起的名兒好養活，比如張西河，他的名字的就是借用了小鎮西面的那條護城河。

雜貨店老闆遞給他們兩包橘子汽水，還順手給他們抓了兩顆冰糖，「這是送給你們的，恭喜你有弟弟了啊。」

其實雜貨鋪的老闆挺心疼西河這小孩的，常看見他在放學後，被幾個有錢人的小孩欺負。所以雜貨總會時不時的送給西河一些小東西。

「謝謝老闆！~」西河開心的笑了，低頭柔聲對小黑說，「快點對老闆說聲謝謝呀。」

小孩似乎對雜貨店老闆起的這個名字不太滿意，緊抿著嘴巴，沒有說話。

「你弟弟臉皮薄，害羞了呢。」老闆寬容的笑笑，「行了，快帶他回家吧，這天眼看著越來越陰沉了，再耽擱小心待會兒又要下大雨了。」

兩人出了店門，撿起地上的荷葉傘，又一起往家的方向趕回去。本以為今天會是幸運的一天，結果西河在小路口，就看到了一個不想看到的人。

張佑達的一個跟班正在那邊踏水玩，霸道的弄得水花四濺到別人身上。

西河牽緊了小黑孩的手，低著頭，準備匆匆走過去。

「哎喲喂！這不是張西河嗎？竟然還沒被淹死啊，真是個命大！」那個小孩顯然看到了張西河，竟堵到了他們倆面前，對他冷嘲熱諷起來。

這個跟班，名叫張大虎，家裡不是很有錢，住處和西河奶奶家挨的挺近，平時仗著有張佑達那個小少爺撐腰，加上他自己本身又長得比較壯，就到處欺負弱小。

張大虎尤其愛欺負張西河，每天都去西河奶奶家叫他一起去上學，其實只是為了欺負西河或者讓西河幫他背書包。

「咦？這又是誰啊？」張大虎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似的，看了看那小黑孩。

張西河倒吸一口冷氣，以往自己受欺負的畫面全都在自己的腦子裡閃現，他不想讓弟弟也像自己似的受欺負。於是他下意識的把小黑孩往身後護了護。

「哎喲喂，還不讓看啊？」張大虎被張西河的這一舉動給激怒了，惡言相向道，「我早就看明白了，你弟長得這麼黑，是從非洲偷來的嗎？還是從煤炭框子里刨出來的？他肯定不是你親弟弟，你爸媽早就不要你了！你倆都是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野種！」

張西河把牙咬的咯吱作響，拳頭握的死緊，卻始終不敢發作。

「給我。」張大虎抬著下巴，傲慢的伸出手，擺明了想問西河要那包橘子汽水。

小黑孩的眸子亮亮的，十分不解的望著這一幕，心裡覺得怪怪的。但是……西河哥哥卻又沒有抗拒。

張西河為了息事寧人，保護弟弟，只得把自己的橘子汽水給了他。

「還有你的。」張大虎收了張西河汽水，又沖小黑孩伸出手。

「不行！」張西河的眼圈都急紅了，眼淚瞬間就不爭氣的涌了上來，「他是小孩子！你不能拿他的東西！」

「滾開！」張大虎把張西河猛地推倒在一邊。

小黑孩愣了一秒，忙蹲下緊張的扶住地上的人兒，然後抬頭兇狠的望向張大虎，那眼神簡直恨不得把他撕碎。

「看，看什麼看……」張大虎被這四歲小孩的兇狠眼神給鎮住了，一時間後背竟有些冒冷汗。有種想要逃跑的感覺。

「喂――那邊的小孩，你們幹什麼呢！」雜貨店老闆從屋裡出來，遠遠的朝這邊喊了一聲。

看見有大人發現了，張大虎「呸」了一聲，沖地上的張西河比了小拇指，罵了句「垃圾」，就揚長而去了。

「哥哥，他是誰？」小黑孩扶起了西河，眼睛卻仍死死的盯著那個遠去的背影。

「是……哥哥的同學。」此時的張西河真想大哭一場，被欺負的委屈、在弟弟面前丟臉的窘迫，一瞬間全湧上了他的心頭。

「那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小黑孩轉頭，疑惑的望著張西河的臉。

張西河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感覺自己臉部的肌肉在難受的抽搐，他艱難道：「那是……對哥哥友好的表現。」

說完這句謊話，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的落了下來。實在太難看了，他真的不想哭出來的，可是眼淚就是不聽話，心裡的難受控制不住的湧出來。

最後西河還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但他又不想讓弟弟看到這樣脆弱無能的自己，他蹲下身子，把腦袋埋在腿間，用兩條胳膊把自己整個人都環了起來，肩膀抖動著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