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橙子與蔬菜粥

落地窗外艷陽高照，樓底下是車水馬龍。林熙禾被蔬菜粥的香味勾醒了。睜眼便看見沙發罩上白色的貓毛，愣了兩秒後看自己的毯子，一片狼藉。

林熙禾嘴角抽了抽，總算是明白房東的傢具為什麼全是亮面的了，連長毛的地毯都沒有。

林熙禾坐起來，將毯子卷在一起免得貓毛亂飛，走向了廚房。

廚房不是開放式的，但很大，林熙禾倚在門框上，看著南鹿宇。

典型的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賢妻良父啊，可惜便宜了那些漢子。寬肩窄腰，脊背挺拔，連做飯都帶著一股優雅，只是腳邊那兩隻嗷嗷叫的貓有些煞風景。

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在看，南鹿宇回頭看了一眼，稜角分明的側顏比明星還要好看些，看見林熙禾，桃花眼染上笑意，又轉回頭去，背對著他說：「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隨便做了點。」

「要幫忙嗎？」林熙禾眸中映出的南鹿宇的側顏漸漸散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居然被一個男人驚艷了一把，他這是單身太久了啊。

「沒事，你坐著吧，有什麼不吃的嗎？」

「你做的我都吃。」林熙禾眯著眼笑，語氣有些曖昧。

對於南鹿宇跟他住一起這事吧，林熙禾很快就接受了，至於南鹿宇一開始有沒有想過將他這個捷足先登的房客踢出去，林熙禾就當做沒有好了。

他記得他帶了粘毛的那什麼東西來著，還是因為錢小梨，也就是那個慫恿他去要電話號碼的人，據說是她聽說房東要照顧貓的奇怪要求之後才買的。其實林熙禾有些不懂，為什麼別人家的青梅竹馬人好腰細腿長屁股翹，最重要的是還給撩，到了他這，畫風就變了？自己家的青梅竹馬成天拉著其他女孩一起期待著他被壓是種什麼感受？

林熙禾已經體會了四年了，之前他跟那個學弟在一起時錢小梨的鬼叫林熙禾到現在也忘不了。

拿著這個騷粉色的粘毛器，林熙禾先將沙發滾了一遍，又將自己的毯子滾了兩遍，養貓，真是件麻煩的事。

「吃飯了。」南鹿宇擺好了碗筷對著猶自跟貓毛作鬥爭的林熙禾說道。

林熙禾應了一聲，將毯子疊好，粘毛器放在了桌子上，臨走前瞥了一眼早就自動關機的筆記本電腦，心裡慶幸著把稿子保存了。

「你早上沒吃飯，我就做了點清淡的。」南鹿宇解下圍裙對他說。

林熙禾看著著兩盤綠油油的玩意，還有電飯煲里的蔬菜粥，有點無語。為什麼剛才聞著那麼香呢？

「是挺清淡的。」

「不喜歡嗎？」

「嗯……還行吧。」林熙禾坐到他對面，拿起筷子，攪了攪熱氣騰騰的粥。

南鹿宇看了他一眼，低頭吃自己的了。

直到林熙禾感覺空蕩盪的胃好受了些，才放下了筷子，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吃得斯斯文文的南鹿宇，「吃完了我洗碗。」

「嗯。」

合作方的要求有些苛刻，林熙禾的稿子改了好幾次，終於過關可以著手畫細節了。

滿屋的紅燭搖曳，大紅的喜字，陳舊奢華的器皿，床上的佳人悄悄掀起了蓋頭，打量著自己的新房，明眸皓齒，朱唇微翹，鳳冠繁複精緻，頭冠上金線的流蘇微微傾斜，右邊柳眉上一顆圓圓的痣。

是一個大大寫文時的同人圖，一個小粉絲給那個大大的生日禮物，最重要的是稿費可觀，林熙禾很開心地接了。

南鹿宇一邊吃飯一邊悄悄瞥林熙禾，見他打開電腦繼續畫畫，眨了眨眼，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就向廚房走去。

林熙禾筆一頓，聽見聲音皺了皺眉，「你放著，我洗。」

「沒事，我洗吧。」

「你沒有工作的嗎？」林熙禾皺著眉，大步走向廚房，理所當然地擠掉了水槽的位置，拿起洗碗布手上開始忙活。

「不著急，我後天才去上班呢，之前來的時候資料也都看過了。你是在畫什麼啊？」南鹿宇靠在桌台上，大理石的紋路被濺出來的水滴扭曲了些，那人眉眼含笑，有些小好奇。

「同人圖，我接的稿子。別人花錢找我來畫，給他使用權。」林熙禾隨手將圍裙掛在身上，將一個盤子沖洗幹凈了，放進了旁邊的籃子里。

「很賺錢嗎？」南鹿宇幫林熙禾把圍裙帶子鬆鬆地繫上了，一股淺淺的，似有若無的男士香水味縈繞在林熙禾身側。

「看情況吧。」林熙禾將一隻碗放進籃子里，轉頭看了南鹿宇一眼，才發現他倆離得有些近，目光閃了閃，扭頭繼續刷碗，「怎麼，照顧我生意啊？」

「可以嗎？」南鹿宇眸子彎彎，看著林熙禾的側臉，似乎真的有興趣。

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響起來，林熙禾隨意地在圍裙上抹了幾把，脫下來掛在了門口的鉤子上，「可以啊，看你畫什麼。——我去接個電話。」

「嗯。」

「喂，小梨。」林熙禾坐在沙發扶手上，接了電話。

「你到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對面傳來的女聲，語氣有些不滿。

「忘了。」

言簡意賅，對面無語了一會，然後爆發出了驚人的音量，聒噪的林熙禾耳朵飛了一群小蜜蜂。

「忘你大爺林熙禾！你知不知道老娘等你電話等到十點半！說，你外面是不是有了男人了！！」

林熙禾連忙將手機舉得遠了些，戲精上身的錢小梨成功引起了南鹿宇的側目，林熙禾有些無奈，「注意點形象啊大小姐，我室友還在呢。」

「你室友？」

對面立馬恢復了正常，語氣疑惑。

「嗯，對，可賢惠了。」林熙禾望著廚房裡摘了表在洗碗的南鹿宇，調侃道。

「男的女的啊。」

「要是女的就好了。」林熙禾笑了笑，目光在林熙禾腰上停留了一會。

「喔，男的啊，帥不帥，高不高，長什麼樣。」

「要不我給你拍張照片？」

「好！」

「想得美，你給我打電話就為了這個？」

「不是，你上線，話費貴。」

「嗯。」林熙禾掛了電話，坐回沙發上。

南鹿宇洗完碗走了過來，坐在了他旁邊，打開了電視，窩在沙發的另一邊看世界盃的重播。

林熙禾不看球，也不會踢足球，他以前在學校籃球隊混過一段時間，然後基於身高原因，被嫌棄了。

如果說高中時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有兩種，一種是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荷爾蒙爆棚的，一種是抱著吉他唱情歌文藝得不行的，那林熙禾屬於第二種。

林熙禾一邊修著細節圖，一邊打開了某企鵝。

「怎麼了。」

污妖王：「橙子報了美術班。」

剛打開對話框，就看見錢小梨發來的消息，林熙禾手一抖，流蘇差點飛起來。

「他瘋了嗎？」

污妖王：「不知道，問他為什麼，他就看著我，看得我瘮的慌。」

「他以前學過美術嗎？」

對面沉默了好一會，「你覺得呢。」

「那他還報美術班？」

污妖王：「我覺得是因為你。」

啪的一聲，壓感筆被林熙禾粗暴地摔在桌子上，結果就看到了南鹿宇轉過了頭。

尷尬了一秒，林熙禾摸了摸鼻子，心裡的火一下子熄了，「不好意思。」

「那他現在怎麼樣。」

污妖王：「在補習班泡著呢，他兄弟都說他瘋了。」

「我也覺得他瘋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污妖王：「如果有關係，應該可以調回來。」

污妖王：「但是你覺得，他可能會同意嗎？」

「我去說。」林熙禾將消息發過去就關了對話框，拿起手機起身回了卧室。

南鹿宇的心思全在身邊的少年身上了，目光跟隨著少年帶著心事的背影直到緊閉的房門，桃花似的眸子里滿滿的興緻。

「學長！」

電話剛撥過去，對面的少年就歡天喜地地開口了。

「……你去學美術了？」林熙禾沉聲道。

「嗯，」對面的少年頓了頓，對於林熙禾主動聯繫他的喜悅已經透過聲音穿了過來，「學長最近還忙嗎？」

「你瘋了？一點底子都沒有就去學美術？」

對面沉默了一會，似乎是重新調整了下心情，「學長咱們不聊這個。我聽小梨姐說，好像有工作室找你了。」

「我沒同意。」林熙禾皺著眉，「為什麼去學美術，就算你現在報了美術班，你也考不上我的學校，他們說的什麼高二也不晚都是騙你的，你們班導沒跟你說過？」

那頭繼續沉默，林熙禾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和地語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會更努力，成績不會下滑很多，最後就算藝考分數不是很高，我也會上一所很好的學校。」

「……」林熙禾扶著欄桿的手微微顫抖，被電話那頭的人氣的不行，「你非要這樣是不是。」

「……是。」

「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對不起。」橙子這三個字說時語氣有些弱，但含著他特有的倔強。

「為什麼，你給我個理由成嗎？」林熙禾胸口起伏著，抓著欄桿的手青筋凸起。

「……因為，你。」

林熙禾呆住，彷彿被抽幹了力氣，怒火瞬間冷卻，胸口堵了塊石頭，沉得說不出話，滿口苦澀。

「開玩笑的啦，因為我喜歡啊，學長那麼厲害，我也想像學長那樣畫出那麼好看的畫啊。」

林熙禾眸子暗下來，沉聲道：「我還有稿子沒畫完，先掛了。」

「學長再見……」

電話掛斷，林熙禾將手機扔在床上，從床頭櫃拿了煙。

點點的火星燃起，林熙禾倚著落地窗的欄桿，吐著煙圈，煙灰落到潔白的地板上，煙霧繚繞，看不清那張娃娃臉上陰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