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啊……你若是未帶夠銀子，為兄這裡還有，實在不行，賒著也不是不成，怎的如此寒酸……」

「如何寒酸？」

「咱們去簪花樓吧。」

「不去。」

「那裡的首飾不是更好些？」

「我是給君竹買的，你當送給你的謝姑娘嗎？簪花樓的首飾那麼貴，她怎麼捨得戴，況且，府上下人那麼多，誰知有沒有嘴碎的傳出什麼不好聽的來，你叫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自處？」梅九卿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梅秋生，「怪不得這些年都未追到謝姑娘，有夠笨的。」

梅秋生臉黑了，給了梅九卿一個毛栗子，「沒大沒小，我是不是太寵你了？」

梅九卿揉了揉腦門，將買來的耳環隨手交給家丁，沖梅秋生撇撇嘴，「本來就是……」

「還是！」梅秋生又在梅九卿腦門上敲了一下。

「啊！痛……」梅九卿立馬紅了眼眶，一臉幽怨地盯著梅秋生，「兄長不疼我了……」

「你……」梅秋生見家裡的小祖宗紅了的眼圈立馬沒什麼埋怨都沒有了，伸手去幫他揉額頭，「抱歉，是為兄下手重了……」

卻被他躲開了。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梅九卿如願以償讓梅秋生認了錯，瞬間便好了，摸了摸自己微紅的額頭，繼續向集市另一邊走去。

「大少爺……」家丁咽了咽口水，看著被耍的自家少爺。

梅秋生強行扯出一個笑容，有些抓狂，「走。」

最後當然是滿載而歸，梅九卿差了家丁將首飾先送回去，跟梅秋生駕了馬車去秦府。

馬車一路緩慢顛簸，梅九卿靠在馬車裡打盹，梅秋生讓他靠著自己，好睡得舒服些。

「兄長以後與謝姑娘成親了，會搬出丞相府吧？」

梅九卿迷迷糊糊地道，眼睛都未睜開，鼻息溫熱。

「別亂想，睡一會吧。」梅秋生拍拍他的頭，眸子微暗。

「胸口疼……」梅九卿皺著眉嘟嘟囔囔的，聲音越來越小，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梅秋生嘆了口氣，垂了眸子。

「大人，賞兩口吧，我都兩天沒吃飯了！」一名衣衫襤褸，滿麵灰土的婦人著孩子從一個小巷衝出來，挽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堪堪停住，繞開了那婦人。

「大人，大人……賞兩口吧。」

婦人躲開攆人的家丁，不顧身後家丁的拉拽，一雙臟手拍打著馬車。

梅九卿從淺睡中被驚醒，「怎麼了？」

「沒事，家丁會解決的。」梅秋生皺著眉。

梅九卿瞧著自家大哥，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何事喧嘩？」

那婦人已經被家丁制住，孩子趴在地上拽著母親抹眼淚，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二少爺，這刁民企圖行兇，小的這就把她送官府。」

刁民？！原來這是刁民？！

「住手。」梅九卿放下簾子，彎腰從車廂里出來，跳下馬車，踉蹌了一下，梅秋生也趕緊跟了出來。

「二少爺……」

梅九卿瞧著面前的家丁和他身後已經嚇壞了的婦人，揚手便給了那家丁一耳光。

「不要！不要把我送到官府，民婦知錯了！民婦知錯了！求大人饒了民婦！」那婦人獃獃的瞧了梅九卿一會，突然反應過來，噗通便跪在了地上，那啞巴孩子見母親跪了，便也跟著在她身邊跪著磕頭。

她丈夫就是因為乞討惹到了某位大人，被人送到了官府，最後只落得一句滿身傷口的屍體！

雖然不知這小廝如何惹火了這位大人，但求饒總是沒錯的。

家丁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家少爺，捂著臉。

梅九卿指尖收緊，這偌大繁華的殷京城內，竟如此藏污納垢嗎！

「扶起來。」梅九卿眸中一汪泉水結了寒冰，盯著那名家丁。

「啊？」家丁沒反應過來，還委屈得不能自已。

梅秋生沒來得及攔住梅九卿，瞧著那家丁一臉懵的模樣，心裡暗自嘆氣。

梅九卿狠狠地剜了家丁一眼，拂袖越過他去蹲下去扶那名婦人，「起來，不會送你去的。」

婦人頭上已經殷出了血色，心裡無限後悔跑出去攔了馬車，早知那些達官顯貴的嘴臉卻不長記性……

梅九卿強行壓了心裡的怒火，以為婦人是被嚇到了，心平氣和地問道：「可傷著了？」

「求求大人，饒了民婦吧，民婦再也不敢了！」

那婦人作勢又要跪，梅九卿趕忙攔住，從袖中拿出一塊碎金趁他人不注意放進婦人的手心，「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說罷，梅九卿又從錢袋裡掏出一塊碎銀，「這些錢拿去花吧，買些書給孩子。」

婦人獃獃地看著梅九卿，將臉上的灰土被淚水衝下去了些，恍然反應過來，「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婦人長了記性，連連對梅九卿鞠躬。

梅九卿轉身，算是受了婦人的禮，走到那孩子身邊，抬手想摸那孩子的頭，看到已經反光的黑髮又僵硬地收回了手。梅九卿忍住胃裡的翻湧，小聲道：「好好讀書。」

家丁見這場面有些慌，似乎是為了挽回最後一點顏面，對二人吼道：「看什麼看！晦氣的東西！」

梅秋生嘴角抽了抽，放棄了拯救這名家丁的想法，過去瞧梅九卿。

意料之外的，梅九卿並沒有馬上炸掉，但瞧著梅九卿陰沉的眸子，梅秋生便感覺大事不妙，扶住梅九卿。

「小九莫氣，為這等無人性的畜生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畜生……」

「可是身子不舒服？」梅秋生皺著眉，注意到梅九卿臉色有些泛白。

梅九卿搖搖頭，目光看向了那名現在仍舊未搞清楚狀況的家丁，「駕車。」

「啊……誒，是。」家丁本來一陣無措，聽到梅九卿這話一下心放下心來，看吧，怎麼著也是丞相府的人啊！遇到倆臟乞丐，還真是晦氣！還挨了打。

梅九卿被梅秋生扶著鑽進馬車裡，整個人攤在榻上，心臟一陣抽痛。梅九卿指尖抓緊梅秋生的袖子，喘著氣，丹唇血色半褪，臉色泛白。

梅秋生從一個扁平的瓷瓶里倒出一粒藥，送到梅九卿嘴邊，「來，張嘴。」

梅九卿將那粒藥丸叼進嘴裡，一口便吞了進去，然後便闔上了眸子，睫毛微顫，整個人蜷在一起，靠在梅秋生身上。

回去一定要把那家丁開了，最好先打一頓再開。

梅秋生瞧著身邊雙目緊閉一臉痛苦的梅九卿，伸手為他揉著肩胛骨上的至陽穴，一臉憂慮。

梅府的馬車後，一輛華貴的馬車也不緊不慢地動起來，而馬車內的一雙鳳目，饒有興味地瞧著慌忙跑走的兩個乞丐。

又是一番客套話，執遠聽得眼皮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