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未至，金烏扔徘徊在西山，赤金色的光將梅府整個籠罩，背靠的山坡上點點雪跡反著光。

梅九卿剛扎完針，正躲在被窩裡昏昏欲睡，迷濛之際，卻被敲門聲驚醒。

一個男聲響起：「未安。」

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

這府中誰會喚他的字啊……

梅九卿皺著眉，打個哈欠披上衣服，忽然想起來個人。

不、不是吧？

梅九卿倏地清醒了，胡亂蹬上鞋子，小碎步跑去開了門。

只見門外執遠臉色發白，頭髮濕漉漉地粘在臉上幾根，一身黑色的勁裝濕噠噠地滴著水，凄凄慘慘地望著梅九卿。

梅九卿被外邊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寒戰，倒吸一口冷氣，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

「可、可否借一步說話？」

梅九卿向外邊望瞭望，見沒人看見才連忙把他拽了進來，拽著自己的外衣看著執遠道：「你這是？」

「我，湖裡的冰碎了。」執遠站在門邊兒，瑟瑟發抖，就差抱著自己蹲下了。

「……」二人相視無言了一會。

梅九卿對他也沒頭沒尾的解釋，著實不知道該怎麼說。

「算了，你過來。」梅九卿將外衣穿好，隨手綁了腰帶。

梅九卿房間布置很簡單也很隨便，隨意放置的傢具曾不止一次地被梅秋生和君竹嫌棄，但梅九卿無所謂，自己瞧著舒服便好。

執遠跟著梅九卿，在房間的角落裡站定，明明冷的要死，看著一臉自然地照顧他的梅九卿，卻莫名的愉悅起來。

「把衣服脫了放這兒，我去給你拿手巾。」

梅九卿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將旁邊的屏風拽過來，給執遠擋好。

「好。」執遠瞧著屏風上畫的姿態優美的女子，微微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梅九卿從櫃子里翻翻找找，只找出了件不常穿的夏裝瞧著還能合了執遠的身，於是抱著那青綠色的夏裝，手裡拿著兩條手巾，回到了屏風前。

「我只找到了這個，」梅九卿將衣服搭在屏風上，又搭上手巾，「一會君竹就回來了，你快走吧。」

裡面的人輕笑一聲，道：「回來便回來了，還能捉到奸不成？」

「這倒不能……」梅九卿聞言微微愣住，垂了眸子掩去眸中不爽，道，「只是她可能會叫府兵把你當做刺客抓起來。」

「你怎知我不是刺客？」

「堂堂鎮國將軍府的少將軍，會來丞相府行刺？況且，刺客怎會如此狼狽的來找我。」

梅九卿坐在屏風外，倒了杯熱茶，吹了吹上面的沫，小啜了一口，暖和。

「這倒是……嘶，好小。」

「穿不下？」

「裡衣有些緊，系不上。」

梅九卿微微尷尬了一下，輕咳一聲，想到那是自己穿過的裡衣，便耳尖泛紅，不好意思起來。

「那、那別穿了，一會我叫君竹幫你把衣服烤幹。」

「好。」

執遠穿著外衣光著腳走出來，下面還露著半截小腿，頭上圍著手巾，衣服確實有些緊，露著一小片胸口，隱約可見精壯的肌肉，「怎麼，不怕她回來把我當刺客抓了？」

「我與她說便好，」梅九卿瞧了瞧他，一時忍俊不禁，還有些羨慕，聲音中都帶著笑意，「我去給你找床棉被吧，免得受涼。」

執遠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撓了撓頭，「多謝。」

「隨我來吧，——君竹怎的還不回來……」梅九卿從櫃里拿出一床被子，上面還綉著一隻貔貅，這本是他在冬天裡冷極了，蓋兩床被子時用的，便一直放在這。如今竟然另外派上了用場。

「你這院子為何只有她一人伺候？」執遠見梅九卿把被子往床上一扔，便脫鞋上去用自己之前的被子把自己圍起來了。

「我不喜熱鬧，君竹一個人夠了。」梅九卿向旁邊挪了挪，示意他上來。

執遠也不含糊，無比自然地爬上床用被子將自己圍起來了，「我頭髮還濕著……」

「沒事。」

梅九卿一開始還以為他會覺得不合禮數，但眼見著執遠動作利落地爬上來了，便彎起一雙好看的眸子瞧著。

「說說吧，為何這幅模樣出現在我院里。」梅九卿向執遠轉了轉，一雙幹凈的眸子看著執遠，透露著高昂的興緻，勾著唇角。

「今兒詩會未見著你，便來看看。但又怕被丞相大人看見，只能翻牆進來，不想那冰面如此薄……」

「噗，」梅九卿看著執遠忍不住笑出聲，連忙捂住嘴，眸子中彷彿綻開一簇煙花，身子笑得一顫一顫。

「我……哎你別笑，我怎會知道那冰面如此薄，根本受不住我。」執遠拽拽他的被角，有些窘迫。

梅九卿忍笑將散開的被子拉了拉，遮住了月白色的裡衣，「好好好我不笑，不笑……」

梅九卿努力將面目表情調整回來，卻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一陣笑聲，連忙用被子將自己蒙起來，悶悶的笑聲從顫抖的被子裹成的糰子里傳來：「哈哈哈哈哈！你為何要跳到湖面上啊哈哈哈哈……」

「我這不是怕被人撞見，你還笑，還不是因為你未赴約。」

執遠拿他沒辦法，默默裹緊了自己的被子，看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梅九卿。

梅九卿聞言好不容易止住笑，從被子里鑽出來，卻還是眉眼彎彎，問道：「怎麼又變成我的不是了？」

執遠嘆了口氣，將被子轉到自己身前，對著床沿躺下去，頭髮濕漉漉地搭在床邊，「未安為何未赴宴？」

「路上出了些意外，犯了心痛病，便與家兄回來了。話說，那秦婉柔可有為難謝英？」

執遠將被子給自己蓋好，薄薄的眼瞼微闔，垂眸瞧著梅九卿，「她什麼德行估計你也清楚了，在詩會上說了些初榮不通文墨之類的話，其他倒未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

「不過是個商人之女，能邀得京城裡的官家公子卻不知足，卻還要給我未來大嫂臉色看，有夠囂張的。」梅九卿撇撇嘴。

「少爺，藥煎好了。」君竹的聲音在外邊響起，同時屋門被君竹推開，「少爺……？」

「這是我朋友，」梅九卿看著呆住的君竹，神色自然地說道，「他衣服濕了，你去把板凳上的衣服烤一烤，別被別人瞧見了。」

只見君竹咽了咽口水，將藥罐子放在桌子上，獃獃地點點頭，「哦、哦……少爺先趁熱把藥喝了。」

君竹將藥湯倒進碗里，一股濃郁的草藥味飄散開來，遮過了屋內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