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之地偏北，山洞以西6.3英里*】

【8月26日，12:40】

鬼知道這是哪！

他的胃液已經開始翻滾，帶著空蕩盪的胃袋痙攣跳舞，媽的，扎克甚至沒有給他一份像樣的午餐。

洛白站在大雨的平川上，四顧無人，如果只是這樣，他還不會暈頭轉向。大概在他出發後的二十分鐘，近地面的空氣開始凝結成霧，霧連著天，漫過眼簾。

自從十一年前在雨霧天里有過驚魂一夜的體驗，洛白對霧就有了某種恐懼。它們看得到卻抓不住，厚重地像是極寬大的簾子，誰都不知道撥開它們後會有什麼猙獰的物件兒在等著他。

「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他自嘲一句，就現在的紀年來看，那正好也是十一個世紀以前的舊事，不值一提。

洛白感到全身陣陣發冷。

雨水透過傘布在臉上胡亂地拍，傘骨被狂風摧殘地咯吱作響，扎克找他當信使真是欺負人了。

「白洛·希爾」和扎克的這位死對頭間至少隔了一小隊人命的血債要先解決。

也許每月初的搶食，雙方會掙得頭破血流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讓一個滅了人一隊的人送信達意也未免太囂張了。

「傑森會殺了他的，扎克！」

這是雷蒙午飯後聽扎克把這件事輕描淡寫地略過後說的，「然後，你讓我們陷入麻煩。」

「這是宣戰！上帝啊，你他媽的竟然背著我向傑森宣戰！」雷蒙又吼道。

「我做決定什麼時候需要你知道？」

扎克依舊是冷淡地吃完了最後一口肉，拿起腿上平坦的餐巾，擦完嘴後丟在桌上，他看著雷蒙，聲音壓著輕狂的怒意：

「如果白洛·希爾回不來，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你不需要他，雷蒙，我也不。」

他似乎完全是為了雷蒙再次挑戰自己而發怒，但更令扎克心煩意亂的是，他意識到雷蒙這兩次和他叫板都為了同一個人，為了白洛·希爾，這令扎克很不愉悅。

一向惟我獨尊的老大覺得有什麼東西威脅到了自己，可作為一個好哥哥他能原諒雷蒙的壞脾氣，於是扎克將目光投向被雨洗過的窗外，惡狠狠地咒罵道：

「他最好是回不來，我對他的天使女孩還沒失去興趣。」

沒有人想知道扎克是在被洛白看光後的第二天找上的丹妮爾，雷蒙？不，他寧願是自己被昨晚的牛排撐著了還沒醒。

天開始放晴，霧氣散開。比之石堡還要誇張有優渥感的木製別墅林在洛白眼前逐漸鋪開。

所有的住房外圍用木籬隔出，沿著兩邊矗立的高台木樓，一路向里延伸，視線的盡頭是最大最氣派的幹欄式建築。

上下兩層，下層高約七八尺，四無遮欄，但有東西在攢動，洛白猜想那也許拴了幾條狗。上層近梯處有一露台，轉進為長形大房。

洛白並沒有繼續欣賞的閒情逸緻，站台上站崗的兩名哨兵在打盹，所以他沒有廢話，抬腳往裡走。

一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一個陌生人正在不知死活地往傑森的房子走，也許是來投奔的？

但現在不是月初，傑森只有在月初，才會招攬接納那些被「外界人」當垃圾丟來處理的新人。而新人們為了活命，大多都會很快選擇陣營。

否則，作為自由人，極難有獨自活過明天的可能。

食物極度供不應求的情況下，會讓他們自食惡果的行為以死亡成為永恆。

這意味著，洛白是扎克那邊的人。

他來這裡做什麼，找死？

想到這點，人群逐漸聚集起來，紛紛站在樓上往下張望，或是打趣，或是蔑視地注視著洛白，甚至有人開始賭洛白還有幾分鐘的命夠活。

直到有人吼道：「是他！是他！就是他殺了傑森的小隊！」

「什麼？是他？」

「我聽說那一小隊的人頭顱都被割下了掛在山頭，你知道，用來羞辱傑森。那裡面還有傑森的新男寵！」

「你不要命了！傑森已經教訓了扎克，那個肌大無腦的暴君，在13號的掠食日上！」

「什麼新男寵，早換了幾個，一個賣的認不清情勢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敢出去掠食？你們猜怎麼著，傑森還真給他領隊的權利了，故意派到扎克眼前晃悠的，但沒想到......聽說殺了他們的人，叫白......什麼？」

「白洛·希爾。」洛白淺笑著停下腳步，給台上的人們解惑。

現在他看清了，在那豪華套房一層下拴著的哪裡是什麼狗，它是一團粘糊糊髒兮兮的蠕蟲。

長一米左右，長有巨齒，正對著幾米開外的洛白連環嘶吼叫囂，如果不是有鋼筋焊的大型口罩罩著頭，脖子上套了個粗大而艷麗的紅色項圈，有夠騷的，洛白真的會被嚇到也說不定。

那是蟲族的幼體形態。

而且，「它」其實不止一隻。

「嘿，安靜點，我的男孩們。」

現在，二樓的屋裡慢慢走出一個人，站在欄桿前，對著底下的醜陋生物變態地安撫著，「是誰惹著你們了？Jas會把他揪出來給你們當肥料。」

「男孩」，傑森對待自己的寶貝慣用的昵稱。這個代詞不只是指上面兩隻鼻涕蟲，還包括他寵過的人，不過他們最終都成了蟲子的肥料。

洛白注意到，蟲體下的土地被折騰出了不小的坑，坑裡的土是紅色的。

木樓的下層和隔板是用鋼筋做的，只有上層才是木質，隔板往上再鋪了一層木頭做地板。

傑森的身後站著一個和洛白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此刻躲在屋裡只露出半個怯弱的腦袋，脖子上的同色系的項圈，拴著鎖鏈一直拉到傑森手裡。

「喜歡我的男孩嗎？」

洛白用了一秒時間反應過來傑森是在和他說話，「它長得怪厲害的。」

這個回答略顯真實，洛白也意識到了草率，「但這恰到好處地展現了你超群出眾的審美和深不可測的情操。」

他企圖做些彌補。

「傑森·梅爾接受他神秘的來自東方的年輕訪客的恭維！」

像是在為什麼值得一提的封賞儀式做著臨時起意的致辭，傑森大聲地宣布。

任何一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似乎都是帶著精妙的張力，尾調上揚，性感且浮誇。

「但是男孩沒有正面回答先生的問題。」他突然把語調沉下去，伴著戲謔的笑容，用長久的靜默製造壓力。

「傑......」

「也許我們該稱他為調皮的小傢伙作為禮貌，畢竟他還不是傑森的男孩。」

小傢伙。他重複說道，堵得洛白一陣發懵：小傢伙？小傢伙叫誰？

叫他......

他丫的他叫誰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