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似是相見似是偶然，卻是經過了千百個日日夜夜，才終是同他相遇，可這些他都不懂，余然苦笑，不懂也好，免得煩惱。

「原來公子就是這京都最出名的琴師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她借口借書去拜訪了他，然後坐在院子里葡萄藤架下，帶著溫柔揶揄的笑意同他談笑著，目光難掩崇拜。

她這一刻終於將那些顧慮全部拋掉，笑魘如花，在這炎熱的八月像是一陣難得清風，那樣的嬌俏模樣難得有誰能不心動。

許亦安聽後一怔笑得開懷：「姑娘過獎了，這葡萄正巧已經熟了，要不要嘗嘗。」

「當然要了，或許，這才子家中的葡萄比別的地方都甜呢。」余然打趣道。

「姑娘可別在取笑我了。」許亦安笑得靦腆，余然看著他的模樣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捂嘴偷笑，他此時尚未及弱冠，也不過是個孩子啊，這模樣真是令人懷念。

許亦安將葡萄洗凈端到了余然面前，余然默默咽了口水，雖然剛才同他開了玩笑，可她向來是極怕酸的，拿起一顆放進嘴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咬開的瞬間是四溢的甘甜，余然像是得了寶貝一般欣喜的抬眸看向許亦安。

「怎麼樣？好吃嗎？」許亦安笑意溫柔看著余然，近看只覺得這姑娘眼眸清澈，光影重重，裡面像是倒映著山川湖泊水月霧花。

「真的特別甜，你也吃啊。」余然拿起一顆遞上，許亦安接過嘗後笑道「果然很甜，對了，我還有去年冬日時自己用葡萄釀的果酒，你要不要嘗一嘗？」

余然回視眼前的少年，不假思索的點頭：「要的要的，我還從來沒有嘗過呢。」

許亦安聽後轉身進了屋，余然卻突然覺得眼眶溫熱，以前聽老一輩講起過，這上神釀的醉夢，可以讓人深陷，甚至忘了自己其實是在夢裡，因為貪心，貪戀這圓滿，所以才會走不出去，可她為什麼，這麼清楚的，明白的，知道著眼前的一切，皆是幻境。

余然看他走出來後一瞬恢復了神色，看他額頭不知何時蹭了一塊泥污尚不自知，懷裡還抱著酒罈的模樣撲哧笑出了聲：「我們許公子，今日莫非是想同我，不醉不歸？」然後不自覺的走近，用袖子蹭去那塊污漬。

許亦安有些臉紅，放下酒罈，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個杯子，斟滿了酒遞給她：「亦安尚不知姑娘酒量，不敢失禮。」

「呦，聽許公子這語氣想來是海量啊，難得碰到酒友，我們今日倒不如一醉方休？」余然說完笑著接過酒杯，不經意的同他指間觸碰，傳來的溫度是不同於夏日的冰涼。

許亦安眼睛亮了：「若姑娘有此意，那在下只能把酒奉陪。」

「哦？這樣甚好，那此後我們可否稱為酒友？」余然挑眉看向他。

許亦安舉杯飲盡杯中酒：「有何不可？不過說真的，在下從未見過你這樣有趣的姑娘。」

「許公子此話何解？」余然也將酒飲盡，並不辛辣的問道，反倒清冽甘甜，只覺得周身悶熱暑氣一瞬散盡。

「你有著自己的喜好和思想，這樣很好，好看的姑娘很多，可如姑娘一般有趣的，卻是很少。」許亦安捻起一顆葡萄送進嘴裡，神色漸緩，是她曾最熟悉的自然隨意。

余然輕笑，他不知這些都是他影響她的，那些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聽他彈琴讀書的日子裡，是他提醒她，要變成更好的模樣，才能與他相見，只不過可惜，終是有緣無份。

「這酒真是好喝，改日可以教給我怎麼做嗎？」余然正了神色晃著手中的被子，好奇問道。

許亦安擺手：「姑娘何必如此麻煩，想喝的時候，便過來，我自當奉陪，難得碰到志趣相投的，哪能虧待了姑娘。」

「哦？無論什麼時候？」余然笑問。

許亦安堅定點頭：「無論什麼時候，餘生都如此。」

余然同他碰了杯，仰頭飲盡，似是喝得急了，清咳，嗆出了淚：「那我們說好了。」

說好了，便不能反悔了，這也算是一種承諾吧。

酒已過大半，二人皆是醉意熏然，黃昏暮色都似染上了香甜的氣息，向來安靜的院子也像是在推杯換盞中有了新的生機。

「怪不得會有人走不出去。」余然半掩了眼眸看著酒杯苦笑著自言自語。

「什麼？」許亦安沒聽清，笑著詢問。

「沒什麼……」余然擺手，不設防的，發頂被他的手心覆上，輕柔溫熱。

「傻姑娘……」許亦安笑彎了眼睛，難得的孩子氣模樣。

余然掩面還是沒有忍住落下了淚，那時同他的最初相遇，他救了被衝上岸只剩了最後一口氣的她，也不過就是現在這個年紀，後來，這樣的笑，四十年間，竟變得越來越少。

好不容易重逢，我們都不要留遺憾好不好。

許亦安看著肩膀聳動的余然慌了神，縱然他有多大的本領，多大的名氣，也終不會看透，那個黃昏，那個少女的心思為了他，轉了多少彎路。

「亦安……」余然擦幹了眼淚笑著喚他。

「嗯？你剛才……叫我什麼？」許亦安看著余然不自覺的挑了眉。

「當然是亦安啊，怎麼？不行嗎？」余然又倒滿了酒，看了看酒罈，神色有些失望，原來這已是最後一杯，酒罈不知何時已經空了。

余然抿唇，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本是來借一本書，後來嘗了葡萄，可誰知最後卻是因為酒同他靠近了一些，過程雖然有些走偏，可終點一樣就好。

「阿然高興就好，還要酒嗎？」許亦安微笑語氣中帶著不經意的縱容寵溺，或許他自己都未得知。

「當然，不是約定好了，不醉不歸嗎？」余然輕笑托腮，手心溫熱，不自然的掩飾了臉紅。

許亦安無奈搖頭可也只能從了她，她這個模樣，縱使想拒絕也實在……狠不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