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彥安發獃走神除了偷看程言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今晚他不知道該回哪裡。畢竟自己腦袋被開瓢的事不算是程言的過錯，況且自己已經在程老師家死皮賴臉呆了好幾天了，就算真是人家的錯，也該償還兩清了。

可是，他不想走。

可是，程言沒有留。

沈彥安今早出門時就開始提心弔膽一直到現在，人在緊張時就會不停地出汗，天知道今天沈彥安的校服是幹了又濕，濕了又幹，他短髮上的汗珠晶瑩剔透，上完體育課回到教室時傍晚的夕陽剛好照進，沈彥安整個人在落日餘暉下發光，一派青春活力，這才是少年該有的模樣。

今天晚自習程言不值班，所以意味著這節課一下課他就可以直接回家，沈彥安的心怦怦直跳，座位上似乎起了百十根釘，令他坐立難安。

忐忑的心情最終還是被下課鈴聲震碎，程言一聲「下課」，班裡的同學一鬨而散，大多數人去食堂搶飯了，而另外一部分後進分子則是收拾書包準備回家，小雞就是其中一員。

見沈彥安一直沒有動作，小雞回頭喊了他一聲:「安哥！」此話一脫口他突然意識到程老師還在場，於是趕緊捂住了嘴。

不好了，程老師怎麼朝自己這邊走過來了？不會吧，自己就喊了一聲安哥而已。

「跟我走。」程言站定，語氣不辨喜怒。

小雞嚇得手滑差點將數學書掉在地上:「程老師，咱要去哪兒啊？」

程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彥安身上:「去拿車。」

小雞還以為程言是在跟他說話，他完全聽不懂程老師在說什麼，但為了避免冷場他只能硬著頭皮回覆:「程老師，我也沒買車啊。」

程言這才看了一眼小雞，語氣有些無可奈何:「季澤唯同學，從今天開始你留下來上晚自習，還有一周就要月考了，抓緊時間突擊一下，臨時抱佛腳雖然不太好，但也有些用，還有，成績出來之後是要開家長會的。」說完他拉著一直沉默著的沈彥安起身，「動作快點，拿了車之後我親自給你補習輔導，雖然你今天不用上晚自習，但是從明天開始你也是必須留下的。」

留下總比離開讓人愉悅，沈彥安一天的緊張不安現在終於暫時有了一個結果，相比之下，程言上完課後獨自離開不聞不問，現在他能帶著自己去取車，自己中途也有時間跟他商量一下去處的問題已經算是有了一個緩衝，這讓結果可以不用那麼猝不及防、難以接受。

二人當著小雞的面徑直離開，小雞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想不通安哥什麼時候跟程老師這麼熟了，而且他倆還有了小秘密，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

直到程沈二人即將出了教室門小雞才後知後覺喊了一聲:「程老師，那我有不懂的題目誰給我補習輔導啊？」

這次回答他的是停下腳步的沈彥安:「當然是你男人了。」

小雞再次炸毛:「安哥，我都說了管瑄他不是我男人！」

沈彥安「哦」了一聲，繼而他聳了聳肩，小聲嘀咕道:「那我也沒說是管瑄啊。」

啊……自己又上當了，小雞彆扭死了:「可你不是說他還能說誰……」

「對啊，所以說你男人不是他還能是誰。」沈彥安一臉得逞地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接著他趕緊撒腿就跑，「程老師，您等等我！」

好吧，生活就是我追逐你，你追逐他。偉大的哲學家季澤唯思考著人生。

沈彥安規規矩矩端坐在副駕駛，像個幼兒園的孩子在比較誰坐得更端正，程言的餘光注意到了，紅燈時他剎車笑說:「沈彥安，你坐這麼端正我可不會給你糖吃。」

沈彥安被他說的臉頰有些燥熱，明明車內開了空調但他還是用右手給自己扇著風，他絞盡腦汁在想理由回程言:「坐車也要謹慎一點，那俗話，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程言挑了挑眉算作默認，他發現了，沈彥安在自己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是完全不同的，在別人面前他永遠是那個叛逆有主見的老大，但是在自己面前他乖順聽話，不知是礙於自己的老師身份而壓抑天性偽裝自己還是真的他有兩面性。

見程言半晌沒說話，沈彥安以為他不開心了，於是只能瞎找話題來活躍氣氛:「程老師，我剛才和小唯開玩笑說管瑄是他男人，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學生不該說這些話啊？」

「老師管學生，能管的也只有那課堂四十分鐘，出了課堂，大家都是平等的個體，而且你們也都成年了，說這些話也正常，男生私下裡不都這樣嘛。」程言在老師里也算年輕，果然沒那麼古板。

沈彥安贊同地點點頭:「其實我覺得管瑄真的挺喜歡小唯的。」

這次程言點了點頭:「看得出來，管瑄確實喜歡季澤唯。」

「您看得出來？」沈彥安有些難以置信，畢竟男生之間關係密切，互相開開玩笑、打打鬧鬧也很正常，但是如果和喜歡掛鉤，那味道可就不一樣了。

車子平穩行駛，程言解釋說:「我也是同性戀，我能看懂管瑄的眼神。」

此話一出車內便陷入一片死寂，沈彥安重重吸了一口氣才鼓足勇氣問道:「你能看懂我的眼神嗎？」

程言的心猛然一跳，險些撞上一隻過馬路的小貓，沈彥安很期待他的回答，但是程言只給了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我比你大十歲，經歷的事情比你多，能看懂你的一些眼神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能看懂我對你的眼神嗎？

這句話沈彥安終究沒有問出口，為了吹開一下車內凝固的空氣，沈彥安裝作驚訝地開玩笑道:「我聽說昨晚管瑄和小唯睡了！」

他原本是想藉此能讓程言批評自己一句亂開強調，可誰曾想程言面靜如水地回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昨晚我們也睡了啊。」

「……」沈彥安臉紅紅地扭頭看向窗外。

空調風越來越大，但沈彥安卻總感覺越來越熱。

今年夏天，真的無比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