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自然要到辦公的地方。

跟隨河渡腳步，落五轉瞬跨越時空，來到間別緻雅閣。三面空白牆壁掛滿書畫捲軸，東面是障子拉門，門外極目遠眺，屋舍儼然，羅門車馬，一片繁華昌景。

四處屋角備有相同的釉色抽櫃，皆分上下三層，櫃頂紅花根連木櫃，無瓶滋長，呈冠狀姿態，花中簇擁著蛋形翠色玉石，色質新鮮溫潤，似有安神之效。落五本未細心查看，直至河渡走到一角拉開上層抽屜。那處花中應該少了一顆玉石。

「坐下。」河渡拿著手中毛筆跪坐在地，低矮的桌上放著一沓白紙，一壺焚香。待落五在他對面盤腿坐下，身上的現代裝眨眼換成了錦繡羅緞，不變的仍是那蒼白的色彩。

「一隻手伸過來。」

毛筆在落五手心輕按，幹癟的筆頭漸漸撐張，吸足水分河渡便開始在紙上書寫契約：「上面字字都是你的心血所滲，其書『落五願以自身靈魂換取人壽百年』，你看如何？」

生物最可貴的不過靈魂，百年時光又怎麼比得上它？來世記憶全無，他沒有把握還能想起菊理，不如珍惜短暫的眼前。這不平等的交易，註定抵抗不了。

沉默是無奈的妥協，以及難平的不甘。後悔鋪來的客人情緒大多如此。河渡習以為常，將紙遞去：「簽名吧。」

妖怪里求河渡變人的曾經也有過。落五簽名之前抬頭問河渡：「程學的代價是什麼？」

「無可奉告。你何不親自問他？」河渡捻著筆頭將之撫平：「不僅程學，之前的獁玡都和我有過交易，代價遠甚於你。如果你和程學關係不錯…不，他一定會這樣告訴每一個可能成為後悔鋪顧客的人，我是個唯利是圖的奸詐者。即使如此，看，你們依然願意選擇找我解決問題。」

「你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落五的手指一筆一畫的在紙上寫出姓名，期間不知道成為第幾個惡毒詛咒了後悔鋪主的人。

「魔鬼的沒節操我仍未得其真傳，實實謬讚。」河渡謙虛有度，拿著已定的契約起身放入一角的中間抽屜，又將毛筆放歸原處。「後悔鋪一人只做一次交易，等我抽離你身上的齒痕，從此你和後悔鋪將再無聯繫。」

鬼才願意再來。

落五直起身：「你可以動手了。」

「小貓咪，節假日我不幹活。再者，你這詛咒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不可解除，身體還要做休養調理方能恢復如初。耐點心吧。」年輕人心浮氣躁他理解。河渡撣落櫃頂枯萎的花瓣，用紙巾包裹著。回頭向正要發脾氣的落五說：「走吧，我還有事要做。」

高樓之上，河渡踏空隱沒身影，來不及搗亂的落五急忙跟上去。

艾玲正在店裡開導妖獸，要是說的口幹舌燥倒口水喝了再繼續：「河渡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嘴饞喜歡吃烤肉，但是很有分寸，你們乖乖的，他不會殺生的。」

「放心，河渡會好好教訓不懂規矩的人，他最討厭沒教養，你們要相信我說的。阿四死了早點投胎多好，不是說早死早超生嗎？」

這好言相勸，怎知哭聲更加凄涼。

說的什麼話！它們死了還是獸道輪迴，說不定混得還不如這一世風光，積累點小小修為容易嘛！該死的被他們抓來販賣奴隸，一不小心就得送上性命…嗷嗚…嗚嗚嗚…心裡苦啊…

艾玲又發了伙食。妖獸無處發泄的悲傷在難得的縱容中終於要泛濫成災，吃完了哭得愈加大聲，哭得門外行人毛骨悚然。

「艾玲，把屍體烤了，今晚吃野餐。你食量大，如果覺得不夠再殺幾隻。」河渡換成白色西服從屋內走出，妖獸立馬緊閉嘴巴，畏畏縮縮地趴下，不敢再動。

艾玲一臉為難：「它們剛受打擊，我吃了心有不安。」顯然，一隻是填不飽肚子的。殺了？他又不忍。如果河渡堅持…

那就殺了吧。

魔鬼！魔鬼！妖獸忿忿，眼裡的恨火恨不得燒死這對主僕！

「有電話嗎？」

「沒有。」

河渡不再抱有希望的等待，語氣陰森：「很好。」可以確定，今天的會面有人完全忘了。縱使對於好友意義非凡的女人，他同樣會不耐。

不見落五，艾玲好奇問道：「小貓被你吃了？」

「留在山舍了，待會兒你去那裡採藥材讓他去腥。」河渡想起那裡還有一把不安分的琴在，又叮囑道：「痴琴若又下山作怪，你給我啄斷它的弦。」

「好吧。你要去找她嗎？」

「嗯。

」

輕緩的音樂從桌邊響起，白約放下掃帚，來電的是昨天的學生

。

「你好…生病了？我明白，你恢復後再來吧，天冷了多注意些……嗯，再見。」白約放下手機，臉露疑惑，櫃檯處的沃德擦完杯具，關切問道：「怎麼了？」

「昨天認識的男孩子今天無法和你一同工作了。」

「為什麼？」

「因為他生病了。」

沃德頓時瞭然：「拙劣的理由，大概是交了某位可愛的小女友，忙於甜蜜的約會。」他深有體會，遇見性感的女性也會偶爾請假，雖然理由同樣拙劣。愛情來了，誰能抵擋？唯有苦惱又快樂的接受不是？

由此，沃德忍不住關於愛情發表起長篇大論，或許說是他的釣馬史更貼切。興奮起來的他，簡直像只自命不凡的麻雀，和尊貴的外表立馬有如孫悟空一個筋斗的距離。

喋喋不休的鷹國語打破了夏國寧靜的早晨，白約試探道：「要不要喝杯水？」

「不，謝謝。」沃德毫無知覺，還在良好運作當中：「黛博拉是我第七個女友，優點在於……」

「沃德，你認為愛情沒有道理可言嗎？」

「沒有。」

「很高興你這麼說，你的兄弟卡爾也是這麼認為，不考慮考慮你和他的可能性嗎？」

沃德噎聲，聊天的興緻立刻被白約說沒了，不禁撫額長嘆：「唉！聽見他的名字我就頭疼。被弟弟告白是光榮的嗎？不，只會令我噁心。白約，我不願意傷害他，但是他的固執令我覺得可怕。你知道嗎？他…」

沃德沒有說下去，白約卻知道那一定是令他極度討厭的事。

「總之，我的伴侶只能是女孩。性向不同，怎麼能戀愛？」

「不給他一次機會嗎？」

白約覺得卡爾本性不壞，可能只在愛的方面不大成熟。

這一次，沃德收起了隨意，抿嘴嚴肅地說：「愛情不是遷就，他想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卡爾應該學會對待兄長的正確態度，而不是讓孩子的佔有欲不斷在他心裡搞怪，他必須承認除我以外還有人對他有所關懷。」

要做個好兄長，不是代替母親給他溫暖的懷抱，而是如同嚴父教會他風雨中如何成長的方法，甚至有時會犧牲自己的利益換取弟弟的覺悟。

沃德是深深愛著卡爾的，愛的無私無求，就像真正的哥哥。

相反，正如沃德說的，卡爾卻對他太過瘋狂和小心，可是真的是全然是佔有的慾望嗎？白約也說不定。

這對兄弟的愛糾結又彆扭，誰都說不清，真真假假或許只有他們內心明白。

「抱歉，我不應該再次跟你說起卡爾。」白約有些愧疚。

「非常對！你不該說起他，壞了我來這裡見你的好心情。」沃德玩笑說道，挑起的劍眉似有似無的放著電。白約笑著轉身繼續去掃地，六點一到，準時去開了店門。

雖然外面街巷還很冷，再過會兒就會像菊理說的，有很多女孩子來了吧……

「喵～」腳下有東西在蹭，白約蹲下身時孱弱的小黑貓抬起頭來，兩隻異色瞳有些小心地看著她。

白約輕輕摸著幼貓泛冷的耳朵，柔聲道：

「武兒，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