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照片，趙奕關了電腦撐腰後仰，提胸長呼氣後躍然跳起。

「好人難做啊…」幫後輩們加班沒工資沒女人，輕飄飄的幾句謝謝就讓他難以拒絕，趙奕頗為無奈地打開手機，熒幕五十九分剛好化零為整：「都到這個點了。」他現在累的腰酸背痛，回去再泡澡大概要在浴缸里長眠不起，還是直接洗洗倒頭就睡的好。趙奕皺著發紅的鼻子思念著家中軟床，哆哆嗦嗦披上外衣穿戴整齊，又簡單收拾了下桌面，搓手準備下班。關燈鎖門時後背吹來陣冷風，縮頭摸著後頸真想罵聲他娘的，還沒回頭，肩膀上多了份重力。

「媽呀！」失聲尖叫，趙奕的心臟瞬間劇烈抖動，腿腳更像化柔成水。他在恐慌心理下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像個女人似的抱頭趴下。直覺「遇鬼」了，腦中貞子爬齣電視機的那幕又該死的冒出來，旁邊無良妹妹陰森的咯咯笑配著背景音簡直悚人入骨，叫人嚇破膽。

「對不起，嚇到你了。」 菊理後退一步，顯然也被對方嚇到。

人？趙奕立馬站起來，回頭惱火罵道：「三更半夜不睡覺瞎出來溜達個屁！」

「對不起，我想找個人。」

「找人？你找誰？」意識到剛才火氣有些大，幸而被罵的人沒太過生氣。趙奕看出來了，來人還是個青澀的大學生。

「落五。請問他在哪裡？」

「這裡沒有叫落伍的。」名字起的倒是奇怪。趙奕走了幾步，見小夥子一副失落焦急的樣子，忍不住安慰道：「你可以問問別人。現在時間不早了還是回家吧，晚上可不安全。」

「等一下！」菊理抓住他，「也許他不叫這個名字，你再想想，你肯定知道的，他的頭髮是黃色的，臉很好看，個子高，很像外國人。」他曾看見落五來了這裡，不會錯的！

這不會是個瘋子吧？趙奕甩開他的手：「做模特的外國人多的是，抱歉，我不知道你想找的人。」

菊理不甘心地攔住他：「他不喜歡和人說話，求你告訴我吧！我怕他出了什麼事…」

「我希望你不要失去理智，我已經說了，不認識。」趙奕已經拉下臉，只當他胡言亂語繞過去快速離開。

真有人找來了。趙奕走了很遠才敢回頭看一眼，年輕人還站在原地不肯離去。他和牧理是朋友嗎？但是很難想像牧理是會有朋友的人。牧理答應他來當封面模特的第一天就說過：如果以後有個男人來找他，不要告訴他牧理的行蹤。如果有一天牧理失蹤了，也不要報警尋找他。

現在找人的來了，那麼牧理失蹤了嗎？趙奕突然覺得自己想多了，昨天還見過怎麼會這麼快沒了人影，明天得告訴他今晚發生的事兒……

風瑟心冷，寸步難行。

菊理頭一次覺得茫然，不知所措。

難解的憤悶和質問於無聲處靜然爆發：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十年過去你仍執意離開。

落五，

你還要我擔心幾次？

你還要我尋找幾次？

C城有家動物店小有名氣。

除去店主是個古里古怪的人，來為寵物求醫的基本都滿意而歸。

這天夜色未盡，年輕的女助手按照吩咐在店外掛了停業的告牌。然而店門一如往常地開著，只是不見了店主。白天照舊來了很多客人，不約而同的對號牌視而不見，令女助手一次又一次將他們請出去。或許是煩了這種應付，當她再次從裡屋出來便快速改變了招待方式。

果不其然，又有人哭天喊地抱著寵物闖向店鋪，這次還沒有進門，店裡的動物都同一時間躁動起來，毫無徵兆地狂吠立刻起了效果。人類驚恐地停住腳步，原本奄奄一息的寵物更像迴光返照般瞪著眼睛拋下主人，逃得不見蹤影。

接二連三地發生相同狀況，已經被當作靈異現象令人不敢靠近。

「做得好。」終得安閑，艾玲笑著依排給動物們發了伙食以作獎勵。

「艾玲。」裡屋發出了第三次傳召，艾玲拍手，指著它們的腦袋厲聲交代：「有人來繼續給我嚇唬，擋不住我就吃了你們。」

被關押在店裡的都是非凡之獸，被店主偽裝成平常動物用來和特殊的客人交易。艾玲的警告絕非虛張聲勢，在人間待久的它們起初以為這對主僕像人類一般有些惻隱之心，直到親眼目睹那死人店主將逃跑的妖獸皆數打殘，投喂異禽之口。

殺雞儆猴的作法已讓眾獸明白，對店主的反抗無非自尋死路，畏懼中惶惶度日，再不敢造次。

艾玲滿意的轉身離去。裡屋白衣白面的人手中仍執白子，目落棋盤。十六白二五黑，關鍵一子遲遲未落，說明他耐心耗盡，甚至有些隱忍怒意。

河渡向來守誠信諾，最厭惡背信誤時之輩。今日，艾玲卻難得見他能等人如此長久，就是等得讓人難受。

不等他詢問，艾玲還是那句令他失望的回答：「沒有來。」

「可憐的人啊，忘記了時間的寶貴。」等待多時無果，河渡深覺無趣，將白子放回棋盒。艾玲見茶已涼正要重新換上，卻讓他揮手制止：「已經換了兩次，夠了。」香茗白白浪費，他痛心；時間覆手不再，他心痛。

「那還等嗎？」

艾玲收手相問。

河渡皺眉，語氣千萬不願：「再等一刻。」如果不是故客身份特殊，又價值可貴，要河渡打破原則簡直痴人說夢。

以為將是空等一場，店外忽地吠聲不斷，異常熱鬧。

「終於來了嗎？」河渡片刻驚喜後立馬冷靜下來：「不…不是她。」她不是沒有禮貌的人。

「有人要闖進來。」艾玲聽出獸語，轉頭問主人：「接客嗎？」

「你決定，若不如意我親自送出去。」

為了別人身心健康，艾玲決定全部回絕。

似乎聲音變得更加激烈。

「安靜。」輕輕一句命令讓獸迅速閉嘴。不遠處，金髮藍眼的孩子也從店裡閃身，鋒銳利爪刺破手中妖獸喉嚨，熱血拖灑在地。

落五疲倦說道：「我要找河渡。」

艾玲委婉拒絕：「今天不開業，回去吧。」

落五堅定：「我要見他！」

「回去。」艾玲絲毫不讓。

兩方僵持，悠閑喝茶的河渡卻主動走出來：「倔強的小貓咪。怎麼，現在想通了？」

「請幫我。」

說罷竟甘願屈膝而跪。

驕傲又可憐的貓咪啊。現在還是午時，為何成了幼時小孩面貌？為何特地跑來在他面前下跪？河渡雙手插在褲間，居高臨下俯視這些背己者：「成事在人，敗事亦在人焉。你的棋，走慢了。」

落五聽出他弦外之音，誠心：「我願付出代價。」

「代價？」河渡僵白的臉色浮現詭異笑容，低沉的咽喉宛如奏起死國頌歌：「詛咒毀了你的妖壽，你也已經是人，還需要我給你什麼？」

「給我時間，給我生命。」

三年，不夠，遠遠不夠。

「再沒有上次的友情價開給你，即使代價昂貴，你也願意？不後悔？」

落五低首握拳，似要給自己信心說出決定：「不後悔。只要笨蛋能…是，我不後悔！」

「愛情讓人愚蠢地醉死杯中，總甘願淪為目光短淺的奴隸。」河渡為世人悲哀。百年穿梭，自己仍不知世間的情愛因何而生，情毒怎解。後悔鋪因情因愛做過的買賣難以計數，有人甚至為此折騰了幾世。小貓小狗如此，世人如此，連他也是如此。

想起久遠的故友，河渡就要有散不完的怨氣。

他冰冷說道：「和我進來。」

艾玲接過落五手中獸屍沒有隨行，周圍的嗚咽悲鳴使她決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