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人上車離開，程學轉回來還沒進門就聽見一陣倒地聲。

落五捂著肚子不斷抽搐。

「牧理！」程學大吃一驚，趕忙把他抱到沙發上。扳開他的手撩起被血染紅的衣服，看見腹部一排粗大的野獸牙印。這是……他再熟悉不過這是什麼。低低詛咒了聲，跑到書房提了藥箱，小心用紗布將傷口包紮起來。

等落五看起來舒緩些，程學從抽屜里拿包煙坐到他旁邊：「奇劫的功底不是你能吃得下的，老去挑釁他，你也是嫌命太長了。」

睜開眼，落五悶哼：「沒有下次了。」

程學挑眉： 「嗯哼，我沒聽錯吧？這麼聽話？看來受個傷對你也不是壞事，至少聰明了。」

落五看他一眼，緩緩開口：

「奇劫死了。」

香煙夾在兩指間，程學忘了去吸。

落五：「你的仇可以放下了。」

程學故作輕鬆： 「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以為這是個冷笑話。」說是如此，指尖倒是難以騙人的漸冷。雙手更是瑟瑟，煙吸了小口被他無意掐滅。

真的。一個每天盼望早死的妖，突然毫無徵兆地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死訊，程學百感交集之際，實在不知拿什麼樣的表情回應才好。如果姐姐在天有靈，會高興嗎？大概……不會。仇怨已了，他又為什麼得不到快樂？本應該死在自己手裡的奇劫，卻被落五所殺。這樣的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

看那張臭臉明明不悅苦悶卻偏偏強忍收斂，落五扯著麵皮笑他：「難受？那就哭吧。你和他們的兄弟情誼，誰都無法抹滅。」

傷成這樣倒還有力氣調侃別人。程學翹起腿仰靠在沙發上，語氣恢復以往的不在乎：「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的眼淚只能獻給可愛的女人。」說著，手指在自己和落五之間來回擺動，「甭管我開不開心難不難過，對我、對你，奇劫死了不是件壞事，你說是嗎？如果可以……告訴我吧，你用什麼方法殺了他？」在程學眼裡，落五不使用點暗手段有點對不起落五陰險的內里，對那頭自傲的野獸來說，也是極大的不尊重。

落五認真道： 「用手，用牙，用爪。」

「哈！別這樣牧理。」程學捂胸跺足，伏首大笑，動作相當浮誇：「你要告訴我什麼？一隻小貓能徒手生剝一隻老虎？逗我呢！」

也許沒錯，落五很難斗過先天王者的奇劫。但奇劫早就不屬於叢林，是只甘願待在都市牢籠的孤獨野獸。如果說有那麼一點卑鄙，落五挑釁的日子正是獁玡殘疾的不幸日。

「奇劫心裡的傷疤才是他最大的敵人。「落五可以為了菊理多次挑戰，奇劫放不下心結猶豫生死。終究，他們都是一樣因「情」字所困。

「心裡的傷疤？你說的是…」程學沉吟，「也是。姐姐在他們身上花費的心思，可不是一星半點。沒想到他這麼放不下，一點不像他的本性。」記得當年養了奇劫，跡難兩個野種，家裡常是雞飛狗跳，偏偏姐姐始終不肯放棄他們。

奇劫，跡難。

奇蹟，劫難。

給他們起名時，姐姐是不是早就預料到未來的事？隨時間推移，程學愈加深信有這個可能。

落五突然問：「獁玡是不是和後悔買賣鋪有過交易？」他想起跡難的死，想起河渡的話。

「誰知道呢。」程學轉頭：「你怎麼提起這個？」

落五沒有立馬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柔和的燈光透過指縫分割成四道光束，隨著手順時針轉動，他似乎看見光漸漸穿過了手掌。

他說： 「程學，我要變成人類。」

程學唾了聲：「你瘋了。」

「奇劫帶給我的不是疼痛，而是詛咒。」落五握緊拳頭，似要抓住這光芒：「我活不久了。」

「你……」原來到頭來，奇劫還是個瘋子，就算自殺也要拉個墊背的。程學哀嘆道：「你應該清楚早晚會有這一天，怎麼臨死卻輕易放棄你所堅持的？難道…為了她？」

「我比想像中更貪婪脆弱」落五語氣平靜，像是說給程學，又像是說給自己：「十年後的今天，奇劫死了，這個城市從此由我掌控，可是對於他，我往往束手無策。那時他找了我三次，開心的樣子我仍然清楚記得。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那麼固執。」

落五薄唇輕勾：「傻。我愛上個傻子。」

是，你也夠傻。

牧理的痴情，程學看在眼裡。無論是改名還是兼職模特以及到他這裡打黑拳，一切都是為了她。努力賺很多錢，努力使自己成為她的強大臂膀，甚至精打細算，為她勾勒看似美好的未來，最終還不是原形畢露，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牧理不是騎士，更不是王子。如果當初菊理沒有再三找他，此時的落五說不定早已成為嗜戰的亡徒。

「我不是你的忠實聽眾。」程學看著他：「看你幫我賺錢份上最後提醒一次，找了河渡，你永遠回不了頭。」河渡的硬心腸沒人性，程學深有體會。

「沒有岸，哪來回頭。」落五坐起來。

程學呵笑道：「你倒幹脆。

「給我衣服。」落五脫了帶血的上衣，利爪劃開紗布，程學立馬抓住他，罵道：「你幹什麼？不要命了！」

落五扔開紗布：「你看。」傷痕纍纍的腹部恢復得完好如初，卻留下一圈奇怪的黑色齒印。

「等它消失，我也要喪命了。」

「何時？」

「不出三年。」

程學玩笑道：「奇劫心胸竟大到讓你活三年。」

落五：「衣服。」

程學晃著腿：「抱歉，我沒兒子，兒童裝目前沒有。」

「再見。」 落五也不廢話，光著上身離開。

門「嘭」地被大力關上。

程學看得傻眼……

這分明是小孩子發泄的方式，難道受傷還會影響心性？話說回來，這小子怎麼知道自己有他小時候的衣服？他不會連這房子里有多少保險套都知道吧？

程學摸著下巴。該換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