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與時這邊跟著宮人溜進太子房裡，打開窗戶，學著宋詡的樣子鑽進畫里，墜入幻境。

和他不同，陸與時落在山頂，附近除了高聳入雲的山林，和星星點點的螢火，只剩下漫無邊際的黑夜。

遠處傳來似有若無的鈴鐺聲。

「十五……」

十四試圖睜開眼，眼睛被層層布條裹緊，剛想動動手指，發現四肢大半部分穴位都被人封住，上面似乎還有未拔下的針。

「別亂動。你體內還有餘毒未清，等天一亮，我自然會解開你的穴道。現在你要做的，是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不是熟悉的嫌棄語氣。他偏過頭，問那女人：「你是誰？」

「我嗎？」

少女晃了晃手裡的鈴鐺，笑答：

「這裡是四靈山。我是這兒的山神。」

眼看面前的男人在奮力掙紮起身，她低聲唱出咒語，綠紗拂過他周身。

四周的螢火逐漸落下，散在他們周圍。

「每個見到我的人都不願意離開，反倒是你——我救了你，你卻只想著逃跑。」

十四不動聲色運氣，掙開穴道，暗中蓄力，把袖中的機關送入手裡，對準那詭異少女的背影，蓄力射出一箭。

蒙眼的布條落下，瞬間淡化消失。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哈哈哈哈……果然聰明！不過可惜，是個榆木腦袋。」

「你出來！」十四朝四周環視，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腳下傳來骨頭被踩碎的聲音。

他微微蹙眉：「你都做了什麼！」

那少女默不作聲，像是朝遠方飛去。

宋詡覺得自己虧大了。

本以為在這鬼地方能邂逅佳人，結果卻是夜遇艷鬼。如果不是及早發現異常，逃的又快，誤打誤撞破了幻象，自己怕是早就成了這怪物的盤中餐。

不僅美人沒到手，反而落了一身傷。

想到此處，宋詡不免有些喪氣，垂著頭，摸黑沿著山路向上走。

四下無人，蟲鳴聲越發清晰，周圍傳來湍急的水聲。

有水？

宋詡下意識後退，躲開落石。水流如同瀑布般墜下，在他面前聚集，很快便成了一方水潭。

潭裡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宋詡撿起樹枝枯藤做了個簡易火把，掏出許久前用剩的打火石點燃，湊近去看，被嚇得連連後退。

那是塊鴿子蛋大小的寶石，狀如滿月，被人安置在石頭上。石頭下是層層疊疊的白骨，看數量，遠在百人之上。

「晦氣！」

宋詡泄憤般把手裡的石子摔進水裡，不小心觸動了什麼機關，四周的一切都開始變換。

樹木百草野花，在瞬間凋零枯萎，一個個露出被燒焦的本來面目。

整座山在他面前褪下偽裝，變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山。

陸與時還在森林尋人，一路下來，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日升日落已經逐漸變快，明明才剛天黑不過半個時辰，太陽竟透出一絲光芒，即將爬出雲層。

「言予——」

他故意拖了嗓子，學著葉韞的語氣喊道：「你在哪——」

宋詡似乎聽到了陸與時的呼喊，朝身後望去，還以為是錯覺，搖了搖頭快速離開。

黎明將至，整座山的景物正逐漸變化。沒了刻意遮蓋的幻象，空氣中到處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

沿著光禿禿的草地繞了一圈又一圈，十四終於意識到異常，拿出匕首砍斷樹枝，在附近濕軟的泥地上做好記號。

「誰！？」

宋詡頂著滿腦袋葉子，從一旁的樹上跳下來，不小心磕破了腿，一瘸一拐走過去：「別打別打，是我！」

來人一身狼狽，渾身沾滿泥巴，過腰長發披在身後，臉上那兩隻眼睛卻透著精明。

「宋……」

十四有些臉盲，一時也想不起來他是誰：「你是——言予？」

「對對對，你看這個。」宋詡掏出懷裡葉韞給的令牌信物，擦幹凈遞給他：「你是怎麼進來的？十五呢？」

「我……」

突如其來的頭暈讓十四險些站不穩。他抓著宋詡的胳膊站好，有氣無力道：「我在十五那裡養傷，醒來就被扔到這個鬼地方。」

靠著樹坐下，宋詡撿起樹葉對半折，舀起一旁的積水看了看，算得上清澈。

「給。」

十四瞧著那雙明亮的眼睛，沒有問題，忍不住反問：「這裡的水你也敢碰？」

「沒事。你看——」

宋詡把那幾滴水倒進嘴裡，扔掉葉子，站起來四處觀望：

「我只記得自己在宮宴上擋了杯酒，不曾想後勁兒太大，人一糊塗，碰了殿下準備的賀禮，不知不覺就來了這兒。」

那個姓陸的老媽子不在，說到底，宋詡看似鎮定自若，心裡早就慌亂至極。

「既然你在這裡，那陸先生可能就在附近。四處找找，我做了不少記號，這裡似乎只有天亮時才能走出去。」

宋詡暫時無計可施，只好扶著十四，兩個人沿路向前，走走停停，沒多久就消失在枯樹林里。

「不在？」

趁著天剛亮，陸與時循著走過的地方向四周探索，面前出現一大片濕軟的黑色泥地，一腳踩上去，不過下沉一寸左右。

地上是幾個歪歪斜斜的笑臉，還有一個圈成環狀的蛇形圖案，畫的很匆忙，不知道是誰留下的，仔細看痕跡，人應該剛離開不久。

蹲下撿起那團幹裂的泥塊，陸與時放在鼻尖聞了聞，有風掠過，少女帶著片片枯葉落在自己面前。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陣幽遠的鈴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