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我師傅送我轉學來仙界念書的時候，我就該轉身跳下凡間去街上要飯。」

雲馭對著座下一眾剛剛得到入學資格的仙二代們，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第十次說出這句話。

「可是天帝伯伯說，您是這天宮八百座學堂里資歷最新卻最聰慧的大師兄，為什麼放著好好的蓬萊島不住，趕來和我們待在一起聽課？」

小狐仙乖巧的蹲在腳邊，雲馭忍不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順便幫他把尾巴收了回去。

「因為師兄我，要躲一個人。」

「師兄是在說我嗎？」

說曹操曹操就到。安成灝咧著一口白牙突然從座椅後冒頭出來，直把自家師兄嚇得魂不附體，手一哆嗦，不受控制甩了個禁言咒出來。

「唔！嗚嗚嗚……」

「轉過去。」

「啊？為什麼？」

雲馭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學堂里安靜下來，一群不明所以的後輩轉過頭，安成灝兩眼淚汪汪準備求饒，雙手一抬，變成了光禿禿的翅膀。

「膳房今天誰值日？把禿毛雞放出來也不管管？」

」來了老弟——」

茶香味拂面而過，重明鳥化了人形提刀趕來，對著學堂里那隻被拔光毛正在哭唧唧的鸞鳥傻了眼。

鸞善泣，睹鏡中影則悲。

不知道哪一年，雲馭撿到了安成灝這個小冤家，兩人從凡間打到紫竹林，從紫竹林打到了蓬萊島，最後又從蓬萊島挪窩到了天宮，他還是沒能甩開這個總給自己惹麻煩的小尾巴。

凡間話本上常說，不打不相識。安成灝這隻鳥兒平時雖然總裝出一副乖巧不已的神情，然而背後卻是個好戰分子，有事沒事最喜歡和自己周圍的強者切磋一下，好在天資聰穎又相貌出眾，費了幾番力氣，居然也和雲馭這個老道士一同入了仙籍，現在還同住一處屋檐下，一牆之隔外，每天都上演著劇情不同實質相似的戲碼。

論武力值和修為，雲馭遠在這位小師弟之上，論年齡就更為可怖，迄今為止，尚無單位可以準確計算出來。二者加在一起，是堵在安成灝面前最大的絆腳石。

從破殼那一瞬間起，安成灝就有了些微弱的意識。天生的畏寒體質讓他迫切想擺脫弱者的稱號，可惜天不遂人願，人不遂鳥意。上一次人間和妖界大戰過後，他因為受重傷被雲馭看中撿了回去。

於是乎，一隻肉質上好的禽類食材，忽然光禿禿躺在案板上變成了一絲不掛的少年，雲馭大受刺激，當場丟下刀就把人扔到了窗外。

青色小鳥拍著翅膀要進屋，窗外風雨大作，濕透了的羽毛貼在身上，雨水混合著眼淚滑落，無一不顯得柔弱又楚楚可憐。

負罪感令雲馭把人撿了回來。他像凡間女子照顧嬰孩那樣教會了他走路，吃飯，穿衣，如廁，以及各類必備生活技能。說是師兄弟，倒不如說更像父子。

玩慣了養成系，對於安成灝的飛速成長，雲馭不免有些難過。當年軟萌可愛的小肥啾，現在儼然一副弔兒郎當不務正業的脾性，多半是外出時學壞了，回來還要禍禍自己一遍。

就連平日里脾氣最好的觀音大士，每次提到安成灝，都不免要唉聲嘆氣，閉門謝客。

「師兄我錯了……」

「錯在哪兒？」

雲馭去了他的禁言咒，拿起拂塵，打在自己掌心啪啪作響。

「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還想有下次？」

兩人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雲馭象徵性的給了他一擊，沒想到安成灝朝地上一躺，當著眾多後輩們的面公然哭起來：

「體罰了，沒天理了，打小孩兒了……」

進門宣旨的畢方愣了愣，看向學堂內一眾圍觀的仙君，最後的視線落在雲馭那裡：

「哪一位是安成灝？」

眾仙散開，露出被包圍在中間躺地板耍賴的人，雲馭走上前，跪地行了個大禮，拱手接過那捲天帝御旨。

每念一句，安成灝的表情就委屈一倍。待到他念完上面的內容，某人眼裡蓄滿了兩包淚，趴在地上抓緊了自己的下衣擺：

「我不想離開師兄。」

「陛下居然讓你去做官！？他沒喝多吧？？」

不僅僅是雲馭想不通，前來看戲的重明也想不通，那一眾後輩更想不通，還在竊竊私語，雲馭一拍桌子，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會有小仙婢過來送文書和官袍，若無事，本座就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