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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齒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高能注意:bg言情!更like耽美的去隔壁狼寶寶昂。 很久前的作品,純粹寫著玩的,主人公的名字就是我當時創作的時候正在吃的東西。還可以再隨便些啊喂! 相互獨立但又部分聯繫的系列暗黑愛情故事。黑暗無邊,與你並肩,致郁慎入。 不過這裡的愛情故事再如何激烈,面目再怎麼猙獰,在無數的絕望中也能看到希望的光芒。我不相信神靈,但我是相信愛的。 智齒,也叫愛情之齒,失去時疼痛,存在又不知道拿它怎麼辦,如初戀的隱痛。

    第四話 荊芥和紅杏(上)

    小說: 智齒 作者:青识 字數:8211 更新時間:2019-09-21 16:30:38

    雖然我叫紅杏,但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出牆。

    紅杏當初是這麼對荊芥說的,不會有錯。荊芥也記得,他當初是這麼問她的,如果出牆了,你打算怎麼辦。

    紅杏挽著荊芥的臂膀,看著穿過杏樹的枝椏潺潺的陽光,嘴角揚起福祉的微笑。

    如果我離開你,一定活不長。

    荊芥眼裡折射出痛苦的光,他沒有捂住她的嘴叫她不許這樣說,而是把她摟在懷裡,彷彿下一秒,她就會離開他。而這樣的誓言,不管它靈不靈驗,至少可以當作暫且把她綁在身邊的籌碼。

    他從別的男人那裡把她奪來,自然害怕有一天,別的男人再從他身邊把她奪走。就像強盜也害怕被搶,於是掘地三尺,把寶藏深埋地下。可是強盜不知道,如此他不僅揮霍不了寶藏,寶藏卻終會再被採掘,或物歸原主,或輾轉於人手。

    因為寶藏的身體里,一直孕育著蠢蠢欲動的種芽,每一個貪心的強盜,都是灌溉它的養料。

    甘草遠遠望著槐樹下相互依偎的身影,眼角抽搐,血絲爬滿他的眼球,杏花的香氣令他作嘔。

    十年後的一天。

    朋友約甘草在相府酒樓吃飯。

    「這家酒樓不錯,古色古香,很有味道。」

    「怎麼會想到請我吃飯。」

    「單純請你吃飯不行麼?」

    「說吧,什麼事,你越是有事求人就越是擺譜,我還不知道你。」

    那人寬心的笑了笑,「也沒什麼事,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事需要你幫忙,給我出出主意。」

    「當初說什麼來著,你說你就開個小書店自得其樂,對賺錢不感興趣,說得自己有多清風明月,反而我就是滿身銅臭似的。」

    「唉,我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又離了婚,難道預備開個書店打光棍打一輩子?」

    「你的意思是……你該不會……」

    「我要結婚了。」

    「我靠,你丫瞞得夠緊的啊!什麼時候的事啊?姑娘家多大啊,不會又是未成年吧?或者是常來你店裡的那個姑娘?」

    「……」

    「還真是!準備什麼時候結,我在生意上幫你,份子錢能不能免了?哎我說,看不出來啊,你速度夠快啊!」

    「你怎麼比我媽還高興?」

    朋友滿臉黑線,心裡卻是高興的。甘草做生意時正正經經,可平時看起來卻隨隨便便的,做什麼事都不上心,顯得靠不住,然而對朋友卻是真心實意。今日就算不請他吃這頓飯,只要和他開口,然後承受他一通「請人幫忙連餐飯都不給真是孫子」捶胸頓足的數落之後,事情就算告成了。

    「我比你媽更愛你唄。不過兄弟我說實在話,那姑娘要是真的看上你想跟你過日子,應該沒有嫌棄你只是開個破書店吧?」

    「她沒有,她不是這種人。我只是……只是自己心裡過意不去,畢竟想要給她更好的生活,光憑一家書店是不夠的。她不知道我背著她計劃著賺錢的營生,你也把嘴巴給我弄嚴實了,泄露一字半句,我就一刀把你命根子給剪了,斷了你們老甘家的香火!」

    「得令!那姑娘是有福享嘍。」甘草納悶地瞥了瞥朋友一眼,「哎我說你是請我來吃飯的還是來嘮嗑的,肚子都餓穿了也沒瞧見個人來上菜……」

    「我菜都點好了,馬上就上,還有你最愛的杏花酒,百年陳釀,花了爺我不少金子,這意思也算夠到家了!」

    甘草臉色驟然變差,只是朋友沉浸在快要再婚的喜悅和福祉中,沒有注意到甘草神色的變化。

    朋友給甘草斟滿了一杯,酒面蕩漾,紅杏緋紅的臉頰若隱若現,旁邊是深情望了一眼紅杏的荊芥,然後直直地逼視著他,彷彿在說,即使是失敗者,也希望你祝我們福祉。

    一瞬間,甘草震顫的手想將杯子一把捏碎!

    朋友正給自己倒酒的時候,甘草已經拿起酒杯仰脖飲盡。有著杏花香味的酒順著食道滑入胃裡,胃壁的每一個細胞都跳躍起來,舉著甘草刻意刪除掉的片段記憶,叫囂著為什麼,憑什麼!

    朋友見甘草臉漲得通紅,眉頭緊皺,勸他喝慢點。甘草卻起身說去一下洗手間就離開了酒桌。

    甘草對著洗手盆不住的幹嘔,偶一兩人斜了斜眼走出了洗手間。他的胃裡火燒火燎,卻什麼也吐不出來。此刻寂靜的洗手間只剩他一個人,心底的空洞隨之越扯越大。他把冰涼的水撲到臉上,終於舒服了一些。

    十年了,他還是恨透了這種味道,依然對這種味道感到噁心。然而後來甘草知道,他恨的不是這股香氣,而是全身都散發這種香氣的人,人不在了,他反而想念甚至戀慕這種味道了。這一點,在他認識紅杏的妹妹並和她相愛結婚之後,越發清晰了。

    甘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兩年的人世滄桑已經把他磨礪得穩重成熟了許多。學生時代的跋扈飛揚,早已不見了蹤影。往事卻依然鮮活,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他以為徹底忘記了,可是記憶總會在機緣巧合之下不小心從時光的縫隙里流瀉出來。

    荊芥是甘草大學四年推心置腹無話不說的朋友。然而就是這樣的朋友,才能殘忍地欺騙他,背叛他,傷害他。

    荊芥知道一切關於甘草和紅杏的事。似乎因為太了解,所以太羨慕,於是把自己設想成別人故事的主角,和故事裡的人談了一場戀愛——

    在汽車停站下車時發現紅杏的背包拉鏈開了,荊芥好心地提醒她:「喂同學,你書包拉鏈開了。」紅杏卻發現書包里的手機和錢包不翼而飛,這倒是小事,裡面的證件丟了才是要緊。

    今天是大學開學報道的日子,沒了證件還怎麼報名。她隻身一人來學校,提著大箱子站在路邊心急如焚,一時無措眼淚就下來了。

    荊芥不忍心就這樣把她丟在路邊,這個站台下來的貌似還是同校的。於是就陪她去了附近的警局報了警,登記後說是等通知。他陪她出來的時候望著她紅紅的眼眶,心裡沒來由得酸酸的,他說:「沒事兒,有我呢!」

    這在紅杏聽來,就是天籟之音,也許就在那個九月白燦的下午,汽車飛馳而過揚起灰塵,幹燥悶熱的氣流把他們黏在了一起,於是那樣毫無美感的場景也變的生動可愛起來。

    高中所經歷的煩惱在大學裡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個個飛揚跳脫,無拘無束。常常看見出雙入對的情侶光天化日下秀恩愛,年輕的心躁動起來,一整天都處於孔雀開屏的狀態。

    然而荊芥他明明春心蕩漾卻裝作風過無痕的樣子,他在愛上紅杏之前對愛情一竅不通。就在他接受孤獨終老的命運時,紅杏的一通電話把他叫到了學校ATM後面那顆巨大的杏樹下。

    他不到一分鐘就火速趕到,紅杏看著他氣喘吁吁的傻樣,撲哧一笑。荊芥越發傻了,因為紅杏笑起來像一隻勾人的小狐狸,他突然覺得頭暈,站不穩當了。

    紅杏彈了一下荊芥的腦殼,笑著說,「你說你單著我也單著,要不咱倆湊合湊合得了。」

    荊芥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兩個眼睛亮晶晶的,驚喜疑惑羞澀探詢的眼光一股腦朝著紅杏砸過去。

    紅杏懶得解釋,直接把眼睛閉上,仰起頭,朱唇微啟。荊芥吞了吞口水,喉結咕嚕嚕轉著,像一個皮球滑上滑下。

    圓月之下,杏樹像一棵巨大無比的蘑菇,篩落下粼粼的月光,仿似星星螢火,在一高一低的黑影周身點亮。

    三年以來,紅杏和荊芥如膠似漆,堪稱校園情侶的典範。可是他們並不喜歡在人們的灼灼視線里親熱,他們覺得這是兩人之間的事,沒有必要曬在日頭底下,供別人評頭論足。饒是如此,他倆之間的恩愛甜蜜依然眾所周知,於是很榮幸地成為所有痴男怨女床頭底下刻著生辰扎著針的小布偶。

    牽手散步,共撐雨傘,你幫我買飯,我給你佔座,你教我高數,我替你寫論文。其實他們很平凡,和普通情侶沒多少差別。而他們這麼受矚目的原因,在於紅杏。

    與其說紅杏活躍跳脫,不如說是太過招搖張狂。大一的時候倒是不怎麼顯山露水,給人一個文文靜靜的印象。大二的時候開始頻頻參加各種活動,在學生會幹部選撥中嶄露頭角,在學校幾個晚會上大放異彩,又給校刊雜誌當女模特拍了幾張文藝氣息撲鼻的照片,暗戀者甚至不顧她已經名花有主的事實大放厥詞說要把她弄到手的人絡繹不絕,只不過紅杏的門檻不怎麼好踏,畢竟此時的她尚還覺得荊芥比其他一切都要重要。

    那個陪伴孤獨無助的她一下午的人,一定會繼續陪在她身邊度過無數個下午。她那時是如此堅定地相信著。然而最後令這個信念變得可笑的人,不是別人,卻是她自己。

    荊芥從甘草手裡的照片抽出自己臆想的神魂。

    這些故事都是假的,把所有的荊芥替換成甘草,才是真切的故事,別人的故事。

    甘草美美地把雜誌上剪下來的紅杏的照片攤在荊芥面前。

    紅杏身著一襲烈焰般火紅的長裙,倨傲冷漠,獨坐在黑色的粗壯樹幹之上。盤曲的枝幹仿似爪牙,莽撞地伸進天空。裙擺飛揚,而她的眼神沉靜如水。

    甘草得意地笑說:「哥們兒怎麼樣,配不配的上我?」

    荊芥盯著照片也笑著反問他:「你怎麼不問我你配不配得上她?」

    荊芥臉上灼熱,怎麼也移不開輾轉在照片上的視線,他心虛地捏緊拳頭,害怕砰砰的心跳聲被甘草聽了去。而甘草依然笑著,聽不出話里的端倪,也看不到眼前的人逐漸顯現的插足者的潛質。

    荊芥在考場中把準備好的紙條放在桌面,待監考老師快要經過時,恰到好處地把紙條蹭掉。

    監考老師皺了皺眉,撿起紙條攤開——

    芥,趕緊的,後五道選擇題!

    荊芥從不把自己會模仿筆跡當作一項本領,他甚至討厭自己會模仿別人的筆跡。他的字體明明遒勁有力,明明是屬於他自己的風格,而別人總會說,你的字真是像極了甘草寫的,也是,甘草字那麼好看,我要是模仿的來,我也寫的和他一樣好。誰也不知道那一刻的他多麼想把手中的筆捏斷,把印著噁心的黑色字體紙張撕得粉碎。而他卻笑著說,是啊,以後甘草的情書由我代寫也未嘗不可。

    是啊,我會模仿別人的筆跡,唯獨不願意模仿你的,可別人偏偏這樣說,我真的厭惡到極點啊,可是我又不能反駁,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得扮演好配角才是,你永遠閃閃發光,我永遠在骯髒黑暗的角落仰望你,襯托你,也順便伺機把我臨摹的東西變成真實,徹徹底底地擁有,這才是好朋友的義務不是嗎?

    考試前夕,荊芥對著浴室里的鏡子,看著鏡子里陌生的自己,悄悄地說著這些話,嘴角是一絲陰惻恐怖的嘲笑。

    荊芥眼神無辜,一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望著監考老師。老師拿起荊芥的試卷粗略地掃了幾眼,坐在荊芥後面的甘草終於從令人暈頭轉向的試題中察覺到動靜時,寫的亂七八糟的試卷被老師一把抽去。許是上了年紀,臉漲得通紅,看著唯獨字稍微能看之外都不知所雲的破爛試卷,那老師穩了穩,只輕聲對甘草說了兩個字。

    「出去。」

    在落針可聞的考場,這兩個字即使聲響很輕,但依然像驚雷一般在所有人耳邊炸開。這兩個字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鑽進一無所知的甘草耳里。

    他雖然不明所以,但周遭鄙夷的眼神,老師厭惡的語氣,還是讓他覺到莫名的羞辱。他蒼白著臉,連辯解都沒有,就走出了考場。

    在老師恨恨地把試卷拍到桌子上時,荊芥瞥了一眼。選擇題最後五道果然是一片空白。他木然地端坐好,繼續完善他已經近乎完美的試卷。

    不能怪我太狠毒,只能怪你太蠢,讓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對你那麼的了解。

    甘草撥開重重圍觀的人群,擠到了公告欄前面。人們看清楚是他,稍微離遠了一點,然而竊竊非議還是在他耳邊如蟬鳴般聒噪。

    我一直以為甘草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麼樣,至少是個正人君子呢。生得一副好皮相,腹內原來草莽。

    就是啊,都不知道荊芥怎麼想的,會跟這種人做朋友。還好老師明智,沒連累到荊芥。

    你說這人也夠蠢的啊,咱作弊一次也沒被逮到過啊。而且咱作弊黨也是有道義的,把人家名字寫在紙條上算個什麼事兒,被抓到也要找個墊背的麼?

    這哪是蠢啊,這是沒長腦子呢吧,後五個選擇題不會寫也好意思傳紙條的,等等,傳紙條這種弱智的方法現在還有人使用也是一奇觀了。

    哎你聽說了沒,紅杏原本和荊芥是一對,是甘草橫刀奪愛,荊芥不願意友誼破裂,就一直忍氣吞聲。我說這也太坑了吧,這是荊芥善良,換做是我,我早晚得給他弄死。

    甘草只當聽不見四面八方的聲音,面無表情地看著公告欄里血紅的作弊名單,赫然的名字,旁邊還貼著鐵證般的紙條。那麼多明著暗著作弊的,如今對他作弊的行為嗤之以鼻,就像作弊是多麼傷天害理,可恥的行徑。

    甘草笑了,眼角紋都笑得褶了起來。他是真的覺得好笑,這麼拙劣的作弊方式,還真的很像他的風格,不過這麼冒險的嫁禍手段,用得讓他有點雲里霧裡。

    甘草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大搖大擺地朝輔導員辦公室走去。

    正好,荊芥也在。

    甘草背著手站在荊芥旁邊,沒一點知錯悔過的意思。

    輔導員咳嗽了兩聲,「說吧,怎麼回事?」

    一陣沉默,沒有人作聲。

    半晌,倒是荊芥先開了口,「其實我才是始作俑者。看甘草大半夜的還在複習於心不忍,於是和甘草誇下海口,說明天的考試包在我身上,已經大四了,又是期末,隨便考考做個小弊,不會有什麼事。想他也是因為複習不夠充分,擔心考試才答應了我。希望輔導員從輕發落。」

    甘草在心裡不知道嘖嘖嘖了多少遍。四個字四個字的,這腹稿未免打得過於精心了點兒。

    「這麼說,你們是串通作弊了。」

    兩人依然頷首不言。

    「荊芥,你知道作弊有什麼後果嗎?」

    「知道。」

    「你呢?甘草。」

    「我?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我從來沒打算作弊,自然不用知道作弊有什麼後果。」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作弊,所有人都在誣陷你,誹謗你,是嗎?」

    「難道不是嗎?」

    輔導員看著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早就怒火中燒,現下被他這麼一挑,想抽他的心都有了。他也是氣極,隨手拿到什麼東西就劈頭蓋臉地朝甘草砸去。

    隨著講義書籍轟然撞擊頭部的聲音,辦公室里一時漫天洋洋灑灑的紙張。甘草偏著頭向後趔趄了幾步,待塵埃落定,臉上已添了幾道殷紅的傷痕。

    新印刷的紙張就像鋒利的匕首,能割破人的眼球。好在沒傷到什麼要害,輔導員喘了幾口氣,坐回椅子上依然心有餘悸。

    荊芥的臉色波瀾不驚,眼裡的笑意卻瞞不過甘草。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在順著他的意思精彩紛呈地演繹。甘草眼裡的笑意也是那麼明顯,就似在說,如今的我是一個跳樑小丑,卻依然覺得你比我更可笑。

    荊芥,就是恨透了這一點。

    甘草再狼狽,再不堪,也可以心高氣傲地對著衣冠整潔,神態自若的荊芥放肆嘲笑。他千百回想撕下自己偽善的面孔,露出猙獰的獠牙,也好讓他覺得不寒而慄。然而他做不到,他要傷害一個人,也必須戴上美好的面具,假想著那些惡毒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你的學位證書,沒了。」走出辦公室,荊芥同情地對甘草說

    「我還有畢業證書。」甘草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分明是可憐他的表情。「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嗎?不對,昨晚的事頂多是根導火索,你對我的怨念,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怨念嗎?你未免自我感覺太良好。我只是心血來潮,想看看你被冤枉污衊的樣子有多可笑。」

    「你的願望好像落空了。」

    「是啊,你既然沒事兒,就權當兄弟我做善事,讓你這種從裡面都開始爛的人徹底在大學最後一段時光里火了一把。不過,別火到最後,連你最愛的人都離你而去。」

    甘草笑笑,說了聲回見就擦過他的肩離去。他不知道荊芥這番話不是危言聳聽,否則今天的他不會依舊這麼趾高氣昂。

    從那以後他們也沒有正面見過,走的路,出奇得一致——一致地朝著不同的方向。然而不同的方向卻有了交點,經過交點,他們的方向,繼續不一樣。

    甘草烘幹了手,理了理頭髮,走出衛生間。

    「你便秘還是怎麼,去那麼久。」

    朋友邊說邊招呼他坐下,指著新上的幾道菜說:「招牌菜,趕緊的。」

    甘草拿起筷子以掃蕩之勢席捲了那幾盤菜,油亮亮的嘴還不時砸吧著說:「你這次還真是下了血本,我這肩上的擔子看來不輕啊。」

    「輕的能讓你來挑?」

    甘草拿餐布摸了摸嘴,「你當我牲口呢!」

    「沒辦法,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甘草懊惱地又把青菜塞進嘴裡。

    「我不吃青菜。」紅杏拿筷子戳著餐盤裡的飯,一副沒胃口的樣子。

    「我記得你以前吃青菜啊。」

    「那是以前,現在不愛吃了。」

    「哦。」甘草悻悻地把青菜加回來,一口氣塞進嘴裡,估計沒怎麼嚼,卡在喉嚨里,吐不能吐,咽又咽不下去,表情跟吃到石子一樣難受。終於咽下去了,飯粒又好像嗆進了鼻子里。

    這頓飯,甘草覺得是吃過的最艱苦的一次飯。

    「跟我吃飯很痛苦嗎?」

    甘草怔住,這更像他應該問的話。

    「額,沒,沒有。」

    「那你這是什麼表情?」

    「我……」

    甘草還未解釋,隔了老遠也能聽到幾個八婆在議論他們兩個。

    哎我說,紅杏還好意思跟他在一起吃飯哪?不過看她那食之無味的樣子也知道了,表面上不好意思說開了,心裡指不定有多反感呢。

    就是,自己男朋友被抓著小辮子,大紅名字在全校滾動播放,任誰能受得了?更何況紅杏那麼出類拔萃,男朋友給自己臉上這麼抹黑,沒和他擺臉色已經不錯了!

    甘草咽了咽飯,看著紅杏的臉色,第一次覺得坐立難安。

    「紅杏,我沒……」

    「你先吃著吧,學生會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紅……」

    卡在鼻子里的飯粒識相地在甘草一聲噴嚏後飛出。紅杏的睫毛顫了纏,眼底盪出一絲波紋。微不可察,可還是被甘草看到了。

    他這人沒什麼本事,就是會讀人心思。和他要好的人不是真的喜歡他,真的想和他做哥們兒做朋友,他們畏懼他,他彷彿一眼能洞穿人在心裡想什麼,所以他們阿諛奉承,把自己真實的一面隱藏在諂媚的笑臉之後。

    於是,在甘草被誣陷作弊之後,他身邊整天圍著的蒼蠅也不見了蹤影。點頭之交就是這樣,你我還存在利害關係時稱兄道弟,有難臨頭要麼劃清界限作鳥獸散要麼冷嘲熱諷極盡奚落。

    甘草苦笑,他不會什麼讀心術,只是他們太刻意,刻意地偽裝自己,反而讓心底最見不得人的東西暴露在他的眼裡。

    而他最愛最相信的紅杏,雖然極力掩飾,眼底里的一絲厭惡還是被他捕捉到了。那種厭惡的感覺,就像新買的裙子被濺了幾滴泥水,看見杯子底有黑黑的髒東西一樣,夾著煩躁和疲倦,只想快快逃開。

    紅杏挎上包,拿起餐盤,沒有看甘草受傷的神色,繞開餐桌走了。

    一直以來,替紅杏拿餐盤倒剩飯,都是甘草作為男朋友才有的工作。

    甘草垂眸,荊芥的話如咒禁一般在腦子裡響起。

    大四已經沒有多少課程,多數人都忙著找工作找實習。甘草打算畢了業就直接工作,像他這種沒了學位的人,中等八樣的工作對他來說已經是奢望。不過紅杏不同,紅杏是優等生,學校保送讀本校研究所。他們的人生軌跡,已經出現了差錯。

    紅杏名義上還是甘草的女朋友,實質上是誰的就說不定了。

    甘草已經不止一次地撞見紅杏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說什麼不喜歡大庭廣眾玩曖昧,原來只是因對象而異罷了!然而無論是他親眼看到,還是聽人口耳相傳,對於紅杏精神上背叛,甚或是身體上的背叛,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都當子虛烏有,空穴來風。

    因為他還愛她,他還想自私地把紅杏留在身邊,問她吃得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什麼煩心事,有什麼他能幫忙的。

    然而這些卑渺的渴望,終於在他血紅的眼眶裡隨著淚水滑落,碎在地面濺成戳穿他心臟的荊刺。

    到了期末,甘草看樣子是要把話題中心給承包了。

    因為打架鬥毆被學校記了大過,又出言不遜頂撞領導,把辦公室的東西砸個稀巴爛,校方看事態嚴重,對於該學生任何思想教育都是枉然,已經預備開除他的學籍。

    最後是那個被甘草毆打卻沒還手的室友求的情,說不打算再追究,讓校方網開一面,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校方給予留校察看的處分之後,這件事也就這麼算了。

    那個室友,正是荊芥。

    甘草從辦公室出來,盯著眼前這個鼻青臉腫卻衣冠楚楚的人,終於有想殺他的衝動。

    哪怕是那次考試前夜他在荊芥的床底下發現一兩封沒有收到的紅杏的書信,也只是發了一通脾氣,哪怕是上次荊芥陷害他作弊,他也只是笑著看他張牙舞爪。而這一次,如果寢室里有把刀,他就不會單單只用拳頭招呼他了。

    因為上午荊芥回來,把寢室的門合上,嘲弄地對甘草說:「我和紅杏,上床了。」

    甘草當然不信,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比誰都要相信。荊芥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這是事實,甘草再怎麼拳打腳踢,這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紅杏,甘草太了解她,而這種了解讓此刻的他膽戰心驚。

    「你騙我!你他媽一定在騙我!」

    甘草一拳拳打在荊芥身上,用力毫不含糊。荊芥也不還手,故意由著他打。承接上次的作弊事件,人們只會認為是甘草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受害者總會博取更大的同情和支持。他荊芥只會譽滿天下,而甘草,就遠不止臭名昭著這麼簡單了。

    甘草痛恨地拳打腳踢,眼淚卻不由自主地簌簌而落。他一邊說著你騙我,一邊像一個一無所有的可憐人嚎啕大哭。眼淚打在荊芥腫脹流血的臉上,涼涼的,反而消減了灼痛感。荊芥扯了扯嘴角,笑不出聲來,但眼角眉梢里的笑意,足以扼住甘草的脖子讓他窒息。

    寢室的窗簾被風掀動,室內半明半暗,此消彼長。他們勢均力敵,誰也不給對方退路,因為他們屬於不同的陣營,站在不同的立場。然而好與壞,善與惡,光明和晦暗,真的有界限嗎?至少甘草,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他一直站在光芒萬丈的地帶。

    他的確喜歡別人拿他和荊芥比較,說他的字比荊芥好看,一邊小心翼翼地藏好這份虛榮,一邊謙虛地說自己不如荊芥。他當著荊芥的面吹噓自己的女朋友有多麼好,不無得意炫耀的意味。他也會嫉妒荊芥優異的成績,臨近考試拿走他的重點說借他複習複習。荊芥不善交朋友,太過沉默無趣,他竟會在心底自私地希望他能一直這樣,如此他就可以永遠毫無顧忌地受人歡迎。

    隨後從辦公室出來的荊芥依然遍體傷痕,為了有更悲慘的效果一直忍著痛不上藥,臉上一大片青紫血瘀,眼角破了皮,嘴角一抹猩紅,看到盯著自己的甘草,眼裡卻凈是耍弄的意味。「真的這麼恨我嗎?如果有刀的話,會捅死我嗎?」

    「會。你呢。」

    「我也是。」

    兩人沉默良久。

    「荊芥。」

    甘草從牙齒里擠出他的名字,像被磨成齏粉,一張口,就隨風散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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