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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齒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高能注意:bg言情!更like耽美的去隔壁狼寶寶昂。 很久前的作品,純粹寫著玩的,主人公的名字就是我當時創作的時候正在吃的東西。還可以再隨便些啊喂! 相互獨立但又部分聯繫的系列暗黑愛情故事。黑暗無邊,與你並肩,致郁慎入。 不過這裡的愛情故事再如何激烈,面目再怎麼猙獰,在無數的絕望中也能看到希望的光芒。我不相信神靈,但我是相信愛的。 智齒,也叫愛情之齒,失去時疼痛,存在又不知道拿它怎麼辦,如初戀的隱痛。

    (下)

    小說: 智齒 作者:青识 字數:7830 更新時間:2019-09-21 16:30:38

    「你未來的岳父岳母搞定了嗎?」朋友把甘草愛吃的菜轉過來。

    甘草夾菜的動作慢了下來,神色微變。「他們老頑固,看來是持久戰,還得花點功夫。」

    「做父母的,又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難免操心得多了些。」

    「兩個女兒,山楂還有個姐姐。」

    「嗯?是這樣啊,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死了的人有什麼好提的。」

    甘草沒有對學校的處分提出異議,而是直接打包行李退學了。

    他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陽光正好的下午,他到處打聽紅杏在哪兒,想跟她好好道別,可是卻看到杏樹下兩人相偎相依的唯美畫面。

    明明是明媚的天氣,他卻覺得全身上下和他的行李包都被雨水澆透,冷的瑟瑟發抖。

    荊芥和紅杏都預備考研,於是紅杏的身邊,從只有一個人變成了許多人,終於又變成了一個人。

    她對於甘草的退學感到惋惜,卻不內疚,她從未覺得這些天發生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甘草作弊,起初她並不相信,可是甘草卻從不打算解釋,她漸漸也不確定了,那些流言蜚語,遠比證據更具有公信力。她信了,就這麼輕易地信了,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甘草鬥毆,對象還是荊芥,這彷彿更說得通了,她看不出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圈套,她和所有人一樣覺得甘草是咎由自取,甚至有些喪心病狂。

    她沒有提出分手,她知道,甘草是個聰明人,既然能看穿別人的心思,那她這麼明顯的態度他不會看不明白。

    如今這個世道,人言可畏,讚美別人遠不如挑別人的刺來的爽快,說她移情別戀也好,說她見風使舵也罷,與其兩人守著被別人指指點點,已經千瘡百孔的卑微愛情,不如各自生活,待風浪平息……

    待風浪平息,她紅杏這麼心高氣傲的人,還能再回頭和甘草重歸於好?她自己都覺得這是個令人捧腹的笑話。更別說之後荊芥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她第一次找上荊芥,還是為了甘草。

    「甘草真的作弊了嗎?平時隨堂考他都懶得抄的,這種大型考試他怎麼會……」

    「你都說了,這是大型考試,不是隨堂小考。」

    紅杏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據說你倆是串通作弊,為什麼你沒事?」

    荊芥清冽的眼裡折射出寒光,聲音卻冷靜。「不要因為是甘草的女朋友,就站錯立場忽視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什麼事實?」

    「我和甘草是好朋友,我能害他?我那樣說是為了減輕甘草所受的懲罰,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校方不相信,我有什麼辦法?」

    紅杏的氣勢頓時消散,低下頭,捋在耳後的髮絲垂下,遮住有些發紅的臉蛋。

    「對不起。」

    荊芥垂眸細細看著眼前的人,那些故事裡和他談了場戀愛的女主角,他日思夜想只能在遠處偷偷窺視的人,終於從幻境里走出,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他的心跳有如擂鼓,撞擊著胸膛,熱血翻湧。

    儘管她的出現,也在他處心積慮的計劃之中。不過他沉靜如水的生命里,紅杏的出現還是讓他手足無措。

    「紅杏……」

    紅杏抬起緋紅的臉,望著這個沒見過幾次面卻讓人覺得有莫名的吸引力的男人。

    「我們交往吧。」

    紅杏不是沒有掙扎過,苦惱過。不過這隻是他從甘草給她的那份愛情里逃脫的必然過程,自我拷問完了,糾結完了,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當紅杏和許多愛慕她的男生曖昧不清的時候,甘草選擇了旁觀,而荊芥拉著她走叫她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遠點時,紅杏就堅定了想法。這種考驗在這場愛情中扮演了催化劑,甘草卻似一個傻子毫不知情,於是滿盤皆輸。

    被人喜歡,疼愛,崇拜,甚至嫉妒,紅杏一樣不缺,她獲得了大多數女生所不曾擁有的東西,無論是奪目的光環還是愛慕者鞠躬盡瘁的殷勤。她應當感到福祉,不過,她是紅杏,不是知足常樂的女生。和她交往,不是看她有什麼可以滿足你的,而是看你擁有什麼來交換她的滿足的。甘草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肩膀和溫暖,她換給他牽手和擁抱。荊芥在她因為甘草而處於風口浪尖時提出交往,於是她換給他戀人的資格和肉體的慰藉。

    用十年後的荊芥的話來說,紅杏的愛情好比交際花的買賣,服務的高低貴賤,取決於你銀兩的重量,而不在於她兩腿分開的角度。重量是自變數,角度是因變數,貿易往來,好買好賣。

    洛神問他,那你是怎麼把這場買賣延續了這麼久的?

    年過三十的荊芥笑了起來,眼角也堆起了紋路。有了些醉意的他說:「和他一樣,又和他不一樣。」

    濃妝艷抹的女子晃了晃酒杯,「他是誰?」

    荊芥沒有說話,偏著頭,眼神眯成一條縫。

    洛神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眉毛不自覺挑了挑。醉倒的那位倒是顯得秀色可餐,髮絲上沾著水珠,衣領也都濕透了。身邊圍著一些堆著笑的人,各自聊著天,時不時盯著女侍者的腿相視淫笑。

    「怎麼,你認識他們嗎?」

    「那個醉了的人,叫甘草,我大學四年最好的朋友,不,我是他大學四年最好的朋友。」荊芥眼色迷離,笑著又灌了一杯酒。

    「他最鐵的哥們兒,嫉妒他嫉妒得瘋了,所以陷害他,污衊他,還背叛他,搶走了他的女人,讓他一無所有。可是並不是這樣,他就像什麼也沒失去,活得好好的,他依然可憐他的哥們,依然居高臨下,看著矮他一截的朋友說,『你好可悲啊。』」

    洛神攔下他倒酒的動作,向吧台里正在調酒的利口使了個眼神,利口扯了扯嘴角,把荊芥面前的洋酒都撤了下去,換上醒酒的茶水。Liqueur本來和普通的酒吧一樣,提供給買醉的人酒水,自從老闆娘迷戀上一個這裡的常客之後,酒水中就多了一樣茶水,專門給老闆娘心愛的人解酒用。老闆娘的老熟人常開玩笑說,這種酒水攙著茶水的苦澀,我們這種人何時才能消受。

    洛神把茶推到荊芥面前,「你醉了。」

    荊芥眼眶紅紅的,看著杯子里黃綠色的茶葉慢慢沉降,「我和他一樣,對她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的出軌,都不過問,對於她朝三暮四的生活,我只當自己瞎了一隻眼。可是我和他又不一樣,不聞不問,並不代表我不在乎,我會不給她做早飯,讓她知道我生氣了,彆扭了,晚上再把她壓在身下,她需要冷淡之後火熱的征服,她就是這麼一個人,你得用身體的每個緊貼的部位告訴她,你愛她,不能離開她,但也不能幹涉她,你得戰戰兢兢地守護她。」

    洛神紅色的指甲嵌入了手心,血紅的印子和指甲油一樣鮮艷欲滴。

    「我送你回去。」

    洛神夾著錢包,扶起荊芥朝酒吧門口走。

    「姐……」利口叫住了她。

    洛神回頭,「你幫我看著些,我去了就回來。」

    利口知道,他姐長著一副風塵女子的樣貌,卻絕對不是會在別的男人而且是有婦之夫的家裡留宿的人。所以他擔心的不是這個,他只是想問她,這樣值嗎?這幾年來,從認識她攙扶著的這個男人以來,她這樣付出而不求回報真的值嗎?利口認為,我賣給你酒,你付給我錢,我調酒的力氣才沒有白費,於是我的付出才值當,等價交換,是他世界裡需要衡量的天平。可是他不知道,他的世界觀之所以沒有改變,是因為他的世界裡還沒有出現一個打破秤桿的人而已。

    利口看著姐挽著那個男人的胳膊,嘴巴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愛情不是交易,付出並不等於回報。就像洛神單戀著荊芥。維持戀愛的並不是公式,而是原則,是戀人間心照不宣的共識。就像荊芥和紅杏表面和平,裡面變亂,卻依然相愛。

    洛神猛按一陣門鈴,紅杏匆匆打開門時還裹著浴袍,頭髮濕答答淌著水。

    「弄成這樣,又在迎接你老相好嗎?」說著就把爛醉的荊芥扔給紅杏。

    紅杏抱住荊芥,勉強支撐著這個龐然大物。

    眼前的這個煙塵女子甩了甩酸疼的胳膊,沒好氣地說:「我說,你倆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妻嗎?」

    紅杏瞪眼,剛準備說你可以滾了,就被對方一句話堵了回來。

    「要是人家老婆,就別把自己弄個小三兒似的,吃男人的,住男人的,花男人的,還不要臉的出門賣屁股。您說您這是找刺激呢還是嫌棄您男人呢,你不要的話給我,不小不細正合我胃口。」

    紅杏氣急,「我們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這隻雞來管!」

    洛神抱臂冷笑,「我是雞,你大體連根雞毛都算不上。你們家的事是不用我操心,可是光看著你家荊公子天天在我們這些雞的懷裡買醉也心疼啊,自家老婆就是有一萬個不如意也落不到去嫖我們這樣的貨色是吧。」

    說著從皮包里抽出一張名片扔在紅杏身上,「那就看看自己有多麼不如我們這種貨色!……忘了說,剛才那是我的名片,有什麼房中術想請教的,隨時歡迎來找我,如果你老公不想要了,我就更歡迎了。」

    洛神笑著帶上門,紅杏五顏六色的臉消失在門後。

    洛神瞬間頹然,無力再扯出笑來,緩緩踢踏著高跟鞋,孤寂地走在甬道上,此時倒真的像一隻斗敗的雞,全然沒了適才的氣勢。

    「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

    她的聲音很輕,這樣空空的走廊,盪不起一點迴音。

    紅杏抱著荊芥,荊芥像孩子一樣把頭埋在紅杏的脖子里,聞著剛剛沐浴後肌膚上散發的杏葉的芬芳。

    「阿杏,我愛你,我不想離開你,你愛別的人也好,別的人愛你也好,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只要你不離開我,還待在我身邊,給我愛你的機會就好,讓我一直愛你就好……」

    荊芥閉著眼睛,不停地嘟囔著。他迷迷糊糊的腦袋裡,已分辨不清自己說著什麼,他只知道得讓紅杏遵守戀人之間的共識,一直維持戀人的關係才行。

    他要的,只是一段關係。她愛他,這種東西他不敢再奢求。奢求的多了,上天連這段關係也不肯施捨給他了。那他真的才是一無所有。原來他擁有的,永遠比甘草少,少之又少。

    紅杏拍著他的肩膀,眼裡隱隱有淚光。

    「我說過,離開你我活不長的。」

    「過世了?怎麼會……」朋友驚訝地看著甘草。

    甘草腦子裡響起一陣剎車的轟鳴。那次事故定性為因醉駕導致的交通事故,兩人都是重傷,只是一人接受治療漸漸好轉痊癒,另一個卻因為由於腦組織直接受到損害而造成器質性精神障礙。

    甘草臉色黯然,把一塊肥肉夾到朋友碗里。

    「是我害的,行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甘草把筷子放下,把玩著手邊盛滿杏花酒的酒杯,「你們以為死者為大,總想為死了的人討個說法,難道非有說法可討嗎!說不定死了的人她本來就該死呢!」

    朋友看著甘草手中的杯子濺出了幾滴酒,心裡訝異卻不能再多問什麼。看來甘草和他准媳婦的姐姐有什麼過節,只是又不像有過節這麼簡單,從甘草眼裡冒出來的,是仇恨的怒火,即使她已經死了,這種恨意仍未消減,反而因為她的死而愈演愈烈。

    朋友不敢再往下想,漫不經心地把碗里的肥肉放進嘴裡。油膩得反胃。

    「靠!你夾給我的是什麼東西?」

    「把你的豬油嘴擦幹凈再跟我說話。」

    家裡人知道甘草退學後,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孩子執意如此,就是學校方面求好了情也沒有辦法。一個只有肄業證書的大學生想要討份好工作是難上加難,好在家裡還有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免去了打工受苦。而甘草在商業上很是有些頭腦,跟在父親和一些前輩的身邊也學到了不少經商之道,待人處事也漸漸成熟穩重了起來,幾年的時間已經能代替父親把公司經營的很好,公司的業績在甘草地帶領下漸入佳境,公司規模也逐漸擴大。

    「學歷,文憑,都他媽算個什麼東西,我照樣不放在眼裡,照樣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平時的西裝革履把甘草襯得英俊挺拔,人也顯得堅實可靠。然而喝醉了就全把底子里那點傲慢不羈袒露無遺。

    彷彿回到了大學時光,他的身邊依然簇擁著阿諛諂媚的人。那些人一邊弓著身子腆著臉給他倒酒,一邊笑著打趣,「甘總您如今事業是有成了,怎麼也不見您身邊有個伴侶佳人呢?」

    那些人眼珠直轉,趕緊笑嘻嘻地給甘草推薦姑娘,說最近認識一個妞不錯,還是個處,說有個遠房親戚,賢良淑德,女兒經都能一字不落倒著抄出來。

    甘草摳了摳耳朵,把手指在他們身上擦了擦,「我有心上人了,不勞你們費心。」

    眾人面面相覷,趁甘草不注意悄悄撣了撣衣裳。

    心上人嗎?這麼多年過去,以為被她傷的那麼深,不可能再和她有任何瓜葛,然而還是因為時間太久遠而覺得傷口已經漸漸痊癒,開始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嗎?

    甘草苦笑,在眾人驚訝地眼神里把一杯酒從頭澆下去,以為會醍醐灌頂,會從可怕的夢裡清醒。然而酒水流過的每一寸肌膚愈發滾燙,他更加神志不清了。

    從酒吧出來,風一吹,腦袋清醒了七八分。只是心好像還沒醒。

    於是他把車開到她家樓下,準確的說,應該是他們家樓下。

    他像一個變態的窺探者。他知道她走過的每一條街道,住過的每一個地方,身邊陪伴過的每一個人。而他卻從未鼓起勇氣走近,告訴她如果去面見那個久經沙場的牛郎的話,今天的內衣顯得太不夠性感了。

    遠遠的有人走來,甘草隱到暗處。借著燈光,他看到一張姿容姣好的臉,他認識這張臉,Liqueur酒吧的女老闆,聽說手段了得,把一間酒吧弄得全然有了夜總會的規模。甘草把視線移到旁邊,他眯了眯眼,那個爛醉的人不是荊芥還會是誰。這個他想碎屍萬段的人,是他所有噩夢的根源。

    可是他攥緊了手,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走進大樓。然而手上逐漸鬆了勁,他像以前一樣掛起不以為然的笑容,荊芥最痛恨的表情,他要一輩子這樣笑著。

    大概過了一刻鐘,那個女人從樓里出來,跳上出租車走了。

    甘草又等了會兒,才掏出手機撥了那個存在手機里卻從未撥出的號碼。

    「喂。你好,哪位?」

    這是她的聲音,沒什麼變化。他一時激動,不知道怎麼說,全身都在顫抖。那邊又傳來詢問聲。

    「是我。」

    「……」

    甘草緊張地抓住手機,等待她的回應。

    「甘草。」

    她彷彿沉默了一分鐘才回答,那一分鐘里,好似融進了四年的時光,把他們的故事又溫習了一遍,寂寂的一分鐘,竟是那樣漫長。

    「我在樓下。我等你。」

    沒等那邊回應,他就掐掉了電話。

    紅杏坐到甘草車子上時,頭髮還未幹,杏葉的香氣蓋住了一車子的酒氣。

    「你喝酒了?」

    「嗯。」

    「你停下,讓我來開。」

    「沒事。」

    紅杏看了看他浸了酒漬的襯衫,又看了看他黑黑的眼眶,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甘草也是。於是車子里瞬間變得憋悶,兩人都覺得胸口漲滿,喘不過氣。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和住址?」紅杏本來只是好奇,也想打破這樣沉寂的氣氛,卻不想這話說出來,倒想是在盤問了。

    「查出這點信息,還難不到我。」

    紅杏把身子往後靠了靠,看著窗外飛速閃爍的霓虹。

    「很久沒見了。」

    甘草即使側著頭,也看不清紅杏眼裡的色彩。

    「嗯。」

    「你過的好嗎?」紅杏依然看著窗外。

    「不好。」過了一刻,甘草才問,「你呢?」

    「我?我當然過的很好。」紅杏笑著把窗子稍稍搖了下來,溜進來的風把她的頭髮吹得飛揚。「好得不能再好。」

    甘草猛力踩了下油門,霓虹不在閃爍,而是像一條金色直線無盡綿延。夜深了,街上已沒什麼車輛,甘草的車像一隻滑脫的魚,飛速地在夜裡穿行。

    「當初我沒有作弊,也不是因為作弊打了荊芥。」甘草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都過去這麼久了,到底怎麼樣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

    甘草苦笑,原來已經不重要了,他卻耿耿於懷這麼多年。他要不是開車,肯定要笑得在地上打滾。因為憋著笑,眼角滲出熱熱的淚水。

    「你現在愛荊芥嗎?」

    紅杏不說話。

    她愛荊芥嗎?她愛他的話,為什麼會出去找不同的男人,為什麼會和不同的男人睡?她不愛他的話,為什麼不離開他,是因為荊芥於她還有價值還是因為那個堵上自己性命的誓言?

    她只知道,自己生病發燒,最希望陪在自己身邊的是荊芥。她喜歡和荊芥一起買菜回家包餃子,當然她只負責吃的部分。她從沒有要把荊芥丟給別人的念頭,所以頭都不低地踩過那個女人的名片。她打算辭掉工作,去荊芥的公司幫他,但又怕別人說她跟的太緊,荊芥給了她自由,她也應該給他自由不是嗎,儘管心裡因為這個糾結老半天,出去交際的時候依然愁眉苦臉。她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做頓飯,可是自己嘗過之後覺得不是人吃的就全部倒掉,下定決心趁工作的時候偷偷鑽研幾本菜譜。看見女人把喝醉的他送回來,又生氣又自責,心裡也會竄起怒火,可是看著荊芥委屈的樣子,怒火還是漸漸被憐惜熄滅……

    這是愛嗎?當初只因為甘草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幫了她,她就愛上甘草,那麼這些不能稱之為愛嗎?她糊塗了。

    人越成長,就越難說愛,他們對愛的定義各種各樣,於是說愛之前反覆斟酌思量。愛不如喜歡,它比喜歡沉重,喜歡可以單純指愛情,而愛,在喜歡的基礎上深化,喜歡一個人就像喜歡自己的生命,這樣的喜歡就變成了愛。

    愛,發生在如親人般相愛同時存在男女之情的兩人之間。

    紅杏覺得手機在振動,掏出來看了許久,像是想通了什麼。

    甘草看著紅杏臉上洋溢著福祉的微笑,酒勁似乎又上來的,滿面通紅。

    他猛打一下方向盤,車輪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紅杏的頭狠狠撞了一下車玻璃。

    「你瘋了!」

    「我問你還愛不愛荊芥!」

    「停車!我要回去!」

    甘草眼睛脹紅,他把油門踩到底,發狂似的捶打方向盤。

    「我問你還愛不愛他!」

    紅杏抓著安全帶,嘴巴動了動,好像說了什麼。甘草的世界裡萬籟俱寂,只剩長長的耳鳴的聲音。他聽不到紅杏說了什麼,只看到紅杏蒼白的嘴唇微啟了一下。他的手無力地從方向盤上墜落。

    甘草的車真的自由了,在風裡如魂魄般漫無目的地遊盪。

    車子終於被運料車截住,車身斷折,玻璃悉數破碎,扎入兩人裸露的皮膚。車子在空中翻滾,如凋零的枯葉堪堪墜落,車底朝著夜空冒出濃濃的白色煙霧。黑色的車體下,湮染出一片怵目驚心的血色,那顏色蔓延,一刻也未曾停過。

    甘草康復後拘役了六個月,他還不知道紅杏因為他,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醫生診斷紅杏患上了慢性器質性精神綜合征,是車禍導致顱內出血,腦組織受到嚴重挫傷引起的。患者的智能會全面減退,病初起近事遺忘,工作能力下降,記憶缺損加重,出現錯構或虛構記憶;伴隨著衰弱綜合征,誘發器質性人格改變,一般來說,患者都有明顯的社會適應障礙。

    紅杏出院後,還沒有察覺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她只是常常從父母眼裡捕捉到痛苦的神色。

    逐漸的,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生活懶散,不愛清潔,不修邊幅,自我控制能力減弱,情緒也易激惹。她開始發現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身體。她開始不顧羞恥,家裡來了客人,她竟然光著下體從房間走出來,嘀咕著亂七八糟的聲音。趁著夜晚,她會爬到父親的床上,撕扯爸爸的衣服,或者偷走父親口袋裡的零錢。父親哭著扇她一巴掌,又扇自己一巴掌,抱著女兒放聲哭泣。而紅杏像傻子一樣咯咯笑著,不知不覺笑出了淚花。

    她偶爾能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她獃獃的看著收集來的破舊物品,心鈍淡漠。有時自言自語竟又停不下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大小便經常失禁。她看著房間四周的白牆,妄想自己被人囚禁了起來。她抓著油垢的頭髮,哭喊者捶打房門求人放她出去。父母把房門打開,看著女兒,眼淚簌簌直落。

    「女兒,爸爸媽媽放你出來,放你出來。」

    「為什麼把我關起來!為什麼關著我!」紅杏暴怒,眼睛射出恐怖的火光。她把母親推倒,捶打父親的頭,直到打出了血,力氣漸漸沒了,才縮到牆角瑟瑟發抖。

    「別把我關起來,那裡又黑又冷,我害怕……我害怕!別害我,為什麼要害我!不給我吃飯,把我關起來,不給我吃飯,把我關起來……你們都要害我……」

    母親捂著膝蓋痛苦地蜷起身體,肩膀顫抖如弦。

    母親待她情緒穩定,慢慢靠近她,溫柔地安撫她,攙扶著抽泣的紅杏去浴室,給她好好梳洗幹凈。

    紅杏坐在水汽氤氳的浴缸里,神情安定。

    母親喂她兩顆藥片,就給她擦身體。紅杏的身體還有許多車禍遺留下來的傷疤,深的淺的有十幾道。還有幾條新的傷痕,是她自己拿刀片劃的。母親把熱水澆在女兒身上,眼淚滾滾而落。

    「媽。」

    母親陡然怔住,半天才回過神答應。

    「把我關起來,最好鎖起來,別把我放出來了。」

    母親再也忍不住,抱著紅杏殘破的身體,「你是我女兒,不管你是什麼樣,我和你爸爸都不會放棄你,不會關著你,你也不要再傷害自己。」

    紅杏覺得背上一片冰涼,眼裡終於有了濕意。

    「媽,我不去醫院。」

    「好。」

    「媽,我想吃飯。」

    「好。」

    「媽,我好想他。」

    後來紅杏的精神狀況依然時好時壞,但病情總體是向下的趨勢。

    她漸漸認不得爸媽,拿著妹妹的照片給她認也只能搖頭,只有拿著一個人的照片,她的眼睛才會直直地盯在照片上,不點頭也不搖頭,用手指摩挲著照片上人的兩旁,安靜地坐上幾個小時。

    陽光灑進來,將她籠在暖暖的光里,臉上細細的絨毛輕柔,她的嘴角分明有揚起的弧度。

    她看著母親落下的削水果用的小刀,又看了看手中帥氣的男人的照片。

    午後的陽光暖和卻不熾烈,適合出門散散步。只是紅杏覺得身子懶洋洋的,不想動了。

    垂下的手腕,印著一道深深的幹脆的口子,血液如瀑布一般染紅手掌,在地板上淌成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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