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15日，小傢伙來到了這個世界……」

廖青山讀著第一個視頻的命名，臉跟個苦瓜似的，這他媽都是什麼玩意兒。

廖青山點了進去，畫面晃動了幾下，耳機里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拿著DV在拍攝。病床上躺著一個陌生的女人，有些虛弱，但笑得很溫柔，相機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寶寶怎麼哭了，爸爸來看看。」

是應嘉言，那麼躺在病床上的應該是他剛剛生產完的老婆。那嬰兒車裡正在號啕大哭的就該是應如是了。

鏡頭將小如是皺巴巴的小臉拍了下來，廖青山一下子笑了出來，小時候怎麼這麼丑，還這麼小，怪不得現在細胳膊細腿的，這傢伙是不是整容了，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好看？

應嘉言哄著寶寶，「怎麼還在哭呢，是不是尿褲子了？」

說著就掀開襁褓，小如是的屁股倒是肥嘟嘟的，一層層的肉堆在一起，兩條小腿跟羅圈似的彈著。丑是丑了點兒，可是真的可愛，讓人想打一打他的小屁股。

忽而一股噴泉沖著鏡頭飆過來，嚇得應嘉言向後退了幾步，哈哈大笑，「采姍，你看咱們兒子，以後一定有出息。」

應如是的媽媽殷采姍笑著嗔了他一眼。

大人間開起黃腔，廖青山也是招架不住的，他看著小如是某個地方，臉一下紅了，他最近總覺得自己的臉非常容易紅，一定是秋老虎的緣故，燥熱。

索性關了這個視頻，默默念著下一個視頻的命名，「2002年8月15日，小是一歲抓周……」

桌上擺了一些鎦金抓周盤，有三字經，字典，毛筆，尺子，算盤，大紅鈔票等抓周必備品，應如是帶著閃閃發亮的小王冠，像一個小王子。這時候他的五官都差不多長開了一些，好看的輪廓漸漸顯現，只不過嘴角的口水飛流直下，一定是太可愛，讓人經常掐臉給掐的。

坐在桌子上的應如是穿著開襠褲，兩隻小手到處揮舞著。

媽媽在旁邊拿東西吸引他，「小是，看這裡，想要什麼，你就自己拿哦。」

應嘉言笑著說，「最好是抓著算盤，以後跟著我一起做生意。」

殷采姍打了他一下，「要看小是喜歡什麼，別把自己的期望和喜好強加給咱們兒子，他會不快樂的。」

那時候的殷采姍還很年輕，說話的語氣像一個新婚不久的大姑娘，廖青山看得出，她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難怪應嘉言這麼多年才重新婚娶，和應如是說起他的媽媽時，臉上所浮現出的福祉的神色。

廖青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應如是的孩提時代這麼感興趣，一點也不捨得快進。

小如是東挑西揀的，最後拿到了字典，便緊抓著不放了。殷采姍高興地說，「看來小是以後想要當一個文學家哦，如果長大以後，你真的對文學感興趣的話，媽媽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的。」

應如是咧開嘴燦爛地笑著，那時候的他哪裡知道，他的媽媽沒有等到那一天，就不得不先離開了。

廖青山這麼想著，也曾想起爸爸說過他一歲時抓周抓的是玩具刀劍，張佩瑢是個人民教師，知識分子自然是想他以後優秀拔尖，而不是成為每天舞刀弄槍的軍官或警察。可是廖啟榮卻十分開心，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廖青山，要剛毅，要有血性。

如此看來，應嘉言和張佩瑢能最終走到一起，就像是上天早就註定好了似的，不是一家人，哪裡進得了一家門。

俗語說三歲看八十，七歲定終身，可應如是和廖青山可能是受了老天爺的眷顧，一歲的時候就賜予了他們抓什麼來什麼的好運氣。

「2003年8月15日……2004年8月15日……」

廖青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2017年之前的所有視頻，應如是在廖青山的眼裡從一個吃飯吃到滿臉都是飯粒的小毛頭，變成如今傅粉何郎，面如冠玉，儀錶堂堂的大男孩，廖青山一瞬間似乎對應如是有了無比深刻的認識。

他花了幾個小時，參與了十六個應如是的過去，儘管沒留下他自己任何的痕跡，但是在他心裡，應如是的痕跡卻愈發深重，烙印在了心底似的。

所以，8月15日的密碼含義，並非他父親的忌日，而是應如是的生日，也並非中秋那一天，一切都是他的錯誤臆測。

廖青山頹唐地坐倒，覺得可笑，又覺得疲憊。

他大費周折，冒著被逮住的風險，卻沒有找到任何關於父親的證據。但是他此刻的心卻像是被填滿的，除了應如是，似乎也無法再考慮別的事情了。

他剛想拔出隨身碟，卻發現還有一個沒有命名只有時間的視頻，他滾動了下滑鼠，是最後一個視頻，時間顯示是半個月前。

廖青山打開，鏡頭前空無一人。

須臾，應如是從旁邊走過，坐在了鏡頭前。

廖青山看著他盯著鏡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他似的，突然覺得心虛了。

應如是溫和地笑了笑，菱角嘴上揚著，「媽媽，你還好嗎？」

說完這句話，應如是沉默了很久，喉結上下滾動著，似乎在努力剋制著哽咽。

這一句話，立刻讓廖青山跟著紅了眼眶，沒有任何原因似的，令他的心頭酸澀無比。

「其實我很好，我只是……有一點想你，只是一點哦，沒有太想你，我每天都可忙了，沒有空想你的。」

應如是還是沒有忍住，眼淚奪眶而出，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

他努力笑著，「我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跟你說話，好不習慣，不過我相信，你一定能聽得到的。」

「爸爸他……要結婚了，爸爸一個人生活得太久了，儘管還有我，但是對於爸爸而言，我有很多無法給予的東西。我無法給予的，張阿姨卻可以，所以我非常願意他們生活在一起，像爸爸，和媽媽你一樣生活在一起……媽媽，你會不會怪我？」

應如是擦了把眼淚，「不會的，無論我作出什麼決定，媽媽都是會支持我的。阿姨他過得很難，有爸爸照顧著，我想會好一些。青山哥哥……」

應如是頓了一下，「我不想他在阿姨去上班的時候，總是孤單一個人。」

廖青山緊蹙的眉頭舒展開，眼裡的光影浮動。

「可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應如是低著頭，肩膀止不住地顫抖，眼淚簌簌而落，

畫面結束之後，廖青山半晌難言，喉嚨里彷彿被什麼梗住，有一股子腥甜的味道。

「喲，這麼煞費苦心的，原來是來網吧偷看你弟弟的視頻啊！」

柳沂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廖青山轉過頭，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那裡站了多久了。

「你丫有病吧！」廖青山眼底的淚光很快如潮汐似的退去了，惡狠狠地盯著柳沂見。

柳沂見挑眉道，「這麼關心你弟弟，以至於偷來他的視頻，還要避著他看，難不成……你那麼喜歡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