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告訴你麼？」

柳如故看著應如是七魂失了六魄的樣子，繼續說：「老師不是讓你和班代負責板報嗎？上午你去下面值日的時候，徐璟來找你幫忙把板報後面報廢的椅子搬到器材室去。然後你哥就幫你搬了唄，他那麼懶的人能主動幫忙幹事，也是挺讓人吃驚的。」

「然後呢，他是怎麼受傷的？」

「後面報廢的椅子堆得多高啊，我懷疑咱們班男生都是牛！能把椅子坐成缺胳膊少腿的。我坐在後面每天都膽戰心驚的，生怕給我砸死。」

「你說不說。」應如是第一次有些慍怒。

柳如故不鬧他了，笑說，「說說說，就把那些椅子搬下來的時候，不小心砸到腳了，好像挺嚴重的，雖然他裝的好像沒事似的，我分明瞧見他疼的都出汗了，疼就說唄，幹嘛逞強憋著……」

「怪不得……」

怪不得到了那個份上，都不願意上場，往常廖青山手破了個皮都要叫上半天，先前和應如是關係尚可的時候，就會嚷著要他吹吹，現在即使被凳子砸了腳，都不跟他說了。

怪不得應如是一直覺得他在硬撐，腳下總有些虛浮，現在看來他根本不是怕疼的人，他不願意上場，一來是在和郝翊那個假想敵彆扭，二來是擔心自己腳受傷，不能發揮出色，拖了班的後腿，更叫五班看了笑話。

應如是悵然若失，就在剛才，他還求著哥上場，如果是忍著腳上的痛硬著頭皮打的話，那得多痛……應如是後悔得恨不能切腹自盡了。

五班故技重施，只是這次招招狠辣，廖青山都開始懷疑他們是來打球的，還是來尋殺了他們全家的仇人的。

廖青山看準了攔住他的人的後面，縱身一躍，將球傳給了後方的隊友，可在落地時，攔住他的人一腳踩在了他的右腳上，看似不小心，卻是用了十成的力碾來碾去，如果打球動作能這麼流利，也不至於輸成這個慘樣。

「我操你媽！」廖青山痛的腳下一軟，一把推開他，還未等那人反應過來，一記拳頭就招呼在了他的臉上，頓時青腫一片，嘴角都沁出了血絲。

我他媽打群架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居然敢暗算老子！

可是廖青山腳力不支，還是跌坐在了地上，抱著自己的腳疼的雙目赤紅。

「操！」

「哥！」應如是再也顧不得，趕緊沖了上去。

可是徐璟一聲低叫，小碎步比應如是跑得還要快。徐璟扶住廖青山，問他怎麼樣，那個眼神，絕不是關心普通同學的眼神。

那溫柔的，心疼的，甚或內疚的情緒，和此刻應如是眼裡的如出一轍，甚至更加溫柔一些，帶著女性特有的力量，讓應如是陡然停住，遙遙看著，像個局外人似的。

七班連著損兵折將，但塵埃落定，五班輸了，輸的不僅不光彩，而且只怕是以後的賽事大家都不屑與他們班一較高下了。

所以七班並未衝動，拳腳並不能解決問題，都忙著察看戰神外加班級英雄的廖青山。

柳如故忙道，「把鞋子脫了看一下到底傷怎麼樣了！」

廖青山也覺得確實更嚴重了，畢竟錐心之痛只有自己能體會，他脫下鞋襪，倒抽著涼氣，應如是遠遠看著，幾次想要上前，可腳下彷彿有煉獄裡破土而出的鬼爪，將他拖著，拽著。

「我的天……」徐璟嚇得居然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嗒而落。

柳如故回頭沖著五班罵道，「都他媽腫成豬蹄了！你們是不是人！」

那個「下殺腳」的人也有些怔住，他明明就踩了一下，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趕緊往後走了兩步，隱在人群後面。

「你他媽才豬蹄，沒事兒！」廖青山想要站起來，可是動一下，頭上便細密地冒出汗珠，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明眼人都知道他在逞強，但又不願意拆穿，只是在心裡對廖青山又多了一重認識。廖青山平時調皮搗蛋，無惡不作，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冷淡樣子，原來也有這麼熱血勇猛，頂天立地的時候。

「不行，得去趟醫院。」徐璟抹了把眼淚，挽住了他的胳膊。

廖青山尷尬地抽回了手，「我不去醫院。」

「那校醫室總得去，這傷要好好處理一下，也要讓校醫判斷一下骨頭有沒有問題。」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順便把自己穿的拖鞋給了廖青山穿上。

廖青山忖了兩秒，點了點頭。

忽而抬起頭在人群里張望著，才看見應如是遠遠站著，像個木樁似的一動不動。

兩個人四目相對，看不清對方眼裡的情緒。

應如是沒有第一時間衝過來，廖青山已然不爽了，這會兒還不過來，難道要他這個傷患蹦躂著跳過去？

柳如故眼明心快，忙說，「應如是，你哥受傷了，你還杵在那做什麼？陪你哥去校醫室啊。」

任柳如故如何擠眉弄眼，應如是都無動於衷，可他並非不為所動，只是徐璟也盯著他，彷彿在說那裡沒有他的位置，他的心裡正在斡旋搏擊，猶豫不決，可在廖青山眼裡，他就是不願過來。

廖青山最擅長的是就是強人所難，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應如是，眼裡分明在說，我數三個數，你再不過來，真的會死。

可是愛數數的廖青山贏得了比賽，卻輸給了應如是。心裡有個空洞越扯越大，突突冒著涼氣，比起腳上的疼痛，身體里某個部位似乎要更勝一籌。

徐璟笑說，「應如是就留下吧，他還要幫咱們班領獎呢，待會還要去看看郝翊。」

柳如故立馬識破這個女人的小心思，笑說，「還是班代留下來領獎吧，多體面的事，比較適合班代。也順便代替咱們班去看看郝翊。」

柳如故恨鐵不成鋼，這個蠢應如是，難不成是在替自己物色個嫂子嗎？

應如是分明看見了徐璟眼裡的不快與黯然，應如是突然瞭然於心了，這就是他的時機，徹底放棄廖青山又不至於讓自己沉溺悲傷的時機。

誠然，徐璟這個女生，溫婉柔和，比起他，要更適合待在廖青山身邊。

應如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潭水裡掙扎著浮起，大口喘氣。

「哥，我有點事，讓班代陪你去吧。」

廖青山的嘴巴抿成一條細線，眾人都等著他做出反應，可是廖青山仿若被混凝土澆鑄了似的，眼裡帶著濃郁的責怪和受傷，看著那個完全不在意他的弟弟。

原來我連郝翊都不如。

「混凝土」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應如是心裡可笑的位置，轉回身，帶著徹底的失望，在眾人顫顫巍巍的攙扶中，沉默離去了。

應如是突然一陣鼻酸，眼裡漲潮似的洇濕一片。

「哥……」

原來劫後餘生，根本不是那麼慶幸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