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手續辦完，犯人體檢過後，江昭回上司的辦公室復了個命。

他上司是個黑髮灰眼的年輕人，看著莫約才二十齣頭，比他還面嫩。

江昭把相關手續放在辦公桌上，說：「您過目。」彼時，上司正坐沒坐相的斜躺在軟椅上，眼瞼耷拉著，一副隨時能睡過去的樣子。

聞言，他倦倦的抬眼，看了眼江昭，接著又把視線挪到裝有手續的信封上，慢騰騰的抬手拿過來看。

他一字一句的看，看沒兩行就鬆了手，扔開了紙。整個人往桌上一趴，有氣無力道：「你覺得OK就行了。」

「你好歹是老大啊……」江昭看著他光明正大的怠工，無力吐槽道。

「唉…」上司側頭，目無焦距的看著前方，忽然他坐起身，整個人像是上了發條，把江昭嚇了一跳。

「您要幹嘛？」江昭問。

上司拉開抽屜，從中抽了本本子出來，很是鄭重的翻來、撕頁，在紙張最上面正中的地方，寫下『辭職信』三個字。

江昭渾身雞皮疙瘩一炸，驚道：「您又要作什麼妖！」

「什麼叫作妖。」上司雙眸發亮的寫著辭職信，那副精氣神十足的模樣，讓人絕對誤會他在做什麼躊躇滿志的大事兒。

他筆下龍飛鳳舞著，潦草的像大師級別草書作品，最終，大抵是在他說完這話的半分鐘後，他一拍筆，起身，道：「我走了。」

江昭見他說完，還真毫無猶豫的離開，頓時就有點兒頭大。連忙追上去，道：「您翹班就翹班…還整這麼多有的沒的的理由。」

「不是。」上司正經的反駁說，「我真的不幹了。」

江昭一頓，問：「那您要幹嘛？」

上司停了步子，背對著他，道：「我要去當人民教師。」

江昭：「…您等等讓我緩緩。」

「慢慢緩，不等你。」上司推門離開。

辦公室剩下江昭一個人，安靜的不行，江昭支著胳膊摩挲下巴，回顧上司這幾天受了什麼刺.激，精神怎麼會失常到這種地步。回憶到後來，他甚至開始回憶上司『璀璨』的人生了——如，十二歲跟人打架把人雙手雙腳卸了；如，十三歲跟人打架把人整個兒燒沒了；如，十四歲端了D區最大黑幫取而代之了……

這樣的一個人，去當人民教師……

江昭一陣寒戰，突然他想到什麼，快步到辦公桌邊兒，拿起上司寫的辭職信。

紙上就兩行字，飄逸的快要擠出紙頁了，上述——『讓管理局那群傻.逼學學檢討再來開會』。

右下署名：單冕。

江昭一陣眩暈。果然，無緣無故的發神經都是有原因的……就是不知管理局的人，怎麼惹著他了。以及，他把這玩意兒呈給boss看，他會不會直接被『遣返』……

這邊兒江昭咽血給人料理後事，那邊兒的事態發起人卻正悠悠閑閑的給植物澆著水。

單冕穿著一身杏色的家居服，提著水壺站在陽台，他微微傾斜、橫向移動著水壺，爭取雨露均沾。陽光灑的正好，甚至讓人有種，這個男人很溫柔的錯覺。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單冕停下手裡的動作，接聽電話。

「請問是單冕先生嗎？」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極為板正，語氣也十足溫和。

單冕嗯一聲，「是我。」

「打擾您了，在下是赫連學院的校長，關於您在鄙校投的簡歷，我覺得我們可以詳談一下。」對方大概是久居上位，不自覺的就將這種氣場帶了出來。

單冕卻是完全不怵，道：「赫連校長請講。」

「不知單先生，有沒有興趣當某個人的私教呢？」赫連校長說。

「這有什麼？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位呢？」單冕問，教一個和教一群，他肯定選前者。

「不，您聽我講，」赫連校長此刻但是為難了，「是我的一個侄子，但能不能勞煩單先生表面上是教一個班？」

單冕：？

他消化了會兒，疑惑道：「我教一個班，然後多關照關照他？」

「不，是您只教他一個，但不能太刻意，所以就請您帶一個班吧。」赫連校長道。

單冕沉思，「讓我想想。」

對面赫連校長，「月薪一百萬。」

單冕：「成交。」

赫連校長的聲音帶著笑，「請問單先生什麼時候能來呢？」

單冕想了想最近的議程——沒有，最近很閑。更別說是剛辭了職的當口，他道：「明天吧，明天下午。」

「好的。」赫連校長從善如流，「如果單先生乘坐懸浮列車，fg3號出口是離我們學校最近的，鄙校可以派人去接。」

「不用了。」單冕婉拒，「明天我還有點別的事兒。」

「好的，那在下代表赫連學院，歡迎單先生的到來。」赫連校長道。

掛了電話，單冕趿拉著拖鞋，走到書房。他彎腰站在電腦旁，伸手晃了晃桌上的滑鼠，黑掉的熒幕一瞬又亮了起來，界面上是幾分簡歷，分別發送到『赫連學院』、『聖蘭雪鷹』、『追承貴族學院』、『穹蒼高校』，四所A區頂級學府。

手機突然又響起了鈴聲——

單冕劃下接聽鍵，「喂？」

「請問是單冕先生嗎？我們是聖蘭……」

……

次日，單冕翻出了個登山包，裝了兩身衣服進去，往後一背，出門、反鎖。輕輕鬆鬆的登上了開往A區的列車，沒一點兒要在四個小時之後開啟人生新篇章的樣子。

——昨晚。江昭彈來視頻，面色難看的問他要鬧到啥時候，「你的問題我已經反饋上面了，人大概是開了。你還有什麼要求，一併說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掩不住的疲憊，單冕看多了，繞是再不當回事兒，也難免有一絲絲的心虛。

他說：「沒鬧。我要去開啟人生新篇章了。」

「你是不是……」傻。江昭說到這兒說不下去，並深深地低下頭，抬手掩面。上司腦子不好，他知道的……

「我已經被錄取了。」單冕毫不自知的，在江昭爆炸的邊緣反覆橫跳。說著，他還從身後拿出了一份合同，道：「赫連的，中午打來電話，下午合同就到了。」

江昭按著額角的手，青筋綻現。

單冕拿著合同給他看，道：「我投了四份簡歷，都被錄取了。但赫連的人動作最快。我找過赫連的相關資料，覺得還挺不錯的。」

「四層呢？」江昭忍不住了，冷硬的說道。他妄圖把話題拐回正軌，並由自己帶節奏，「你說不幹就不幹？犯人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暴動，還有boss，你擅自離職的事兒他知道嗎？以及管理局那兒，你給我惹出一堆破事兒沒處理。你還給我添堵……你要我怎麼辦？」

單冕收起合同，沉思著，為江昭的未來考慮。終於，他道：「你是四層二把手，我走了你替上。還能漲工資。」

「這是漲工資的事兒嗎！！」江昭一個頭兩個大，煩的不得了；明知現下不該這樣，可他就是忍不住，原地爆炸，怒道：「我根本壓不住犯人，而且boss一看我攔都攔不住你，幹脆給我判個能力不足，直接打回老家了，我臉啊不要的！哭都沒地兒哭！你說辭就辭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啊？」

「你的感受啊……對不起，還真沒有。」單冕聽他吼完，毫不受影響的慢條斯理的起身，走到廚房開火，架起小奶鍋。

江昭無言的看他熱牛奶，完了後又默默地看他喝，喝的一圈兒奶鬍子。人畜無害的朝他眨了眨眼睛，道：「我要睡了。」

江昭瞬間泄氣。

「別一副生無可戀的，」單冕安慰他，邊接水邊道，「說不定我當煩了人民教師，我就回去復職了。在此之前……」

他漱了漱口，停住了話，而後又接道：「你先替著吧。」

……

懸浮列車的車軌是在地下的，從入口進入，坐在一個個隔開的位置上，要麼睡覺，要麼玩兒手機。窗外什麼景色都沒有，只能看見一成不變的銀白。那是承重板的顏色——車軌是一條條鑿開的道，鑿成長寬各三米的方形，鋪上承重板，承重板四面平滑密不通風，車懸浮在其中，不見與之相觸碰的點，全靠異能催動。

單冕倚在座位上，漫不經心的翻看著自己的資料。

資料都蓄在一塊兒終端里，終端跟以前的手錶差不多，但作用比手錶大了去了。手紋解鎖，能見終端的上方騰空而生一片投影，投影面積莫約兩百平方厘米，單冕點開個人資料：能見最左上角有他的一寸照，再往下，是詳細的個人信息——

姓名：單冕

性別：男

身高：181cm

體重：74kg

政治面貌：黨員，政府人員

異能級別：S

這是第一頁內容，單冕看了兩眼便覺乏味，隨便往後翻了翻，後面幾頁是一堆堆的證書和榮譽。

單冕一頓，突然想到某個人。那個在他翹班出去散心的時候，會喪心病狂的定位他終端的人……

單冕皺起了眉，把終端整個兒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