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區時，一樓電梯不知怎地壞了，按了好幾下也沒有反應，白予安只好抱著女兒一路爬樓梯上去。

「爸爸。」

不知爬了多久的台階，懷裡突然傳來女兒稚嫩的聲音。

白予安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回應，「嗯？」

「我們已經到家啦。」女兒說著揚起白白的小手給他指牆上「6F」的標誌牌。

白予安愣了一下，清淡的眸子順著指引看過去，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摸了摸女兒的頭，唇角扯起一絲牽強的笑，「抱歉小熙，是爸爸不好，走過了。」

開了門，白予安將手上的包掛到架子上，然後照例蹲在玄關處給女兒換鞋子。

小姑娘乖乖地坐在長凳上，抬起兩隻小腳丫，看著白予安從鞋架拿出自己的粉色小棉拖。

「爸爸，小熙已經長大啦，自己會換鞋子噠。」

白予安抬起頭，欣慰地笑了，將女兒從長凳上抱下來，摸摸她的小辮子，「等小熙再長大點，爸爸就讓你自己穿好不好？」

「好！」

「那小熙自己去玩一會兒，爸爸現在去做飯。」

白予安起身，進了客廳旁的小廚房。

雪櫃里的食材都是昨天買的，還算新鮮。白予安挑了兩個番茄，兩個雞蛋，一小塊牛肉和幾棵小青菜，放到了流理台上。

父女倆的口味都很清淡，白予安更是許久都未曾碰過葷腥了，要不是經一位朋友提醒，小孩子長身體需要營養，白予安怕是依舊會每天豆腐青菜地吃下去，並且意識不到這搭配有多素淡。

做飯的時間似乎並不漫長。

等白予安將兩碗面端出來時，小姑娘已經將飯桌簡單地布置好了。

客廳還是先前那樣整潔，沒有亂丟的畫筆，也沒有亂放的毛絨玩具，甚至書包也是規規整整地放在木架上。

懂事得讓人心疼。

白予安習慣性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心裡湧起一陣愧疚。

「小熙，吃飯吧。」

看到小姑娘拿起筷子，白予安才將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碗上。

麵條挑起又放下，沒有半點胃口，白予安不由得坐著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白予安朦朧中聽到一聲細弱的咳嗽，才神魂歸了位。

「小熙，怎麼喝了這麼多水？！」

白予安忙過去輕拍著女兒的背，見桌上兩個保溫杯都空了，不由一陣驚異。

「沒事的，爸爸，小熙只是渴了。」

小姑娘扭頭看著白予安，黑亮的眼睛柔柔暖暖，彷彿在說著，別擔心。

白予安狐疑，直到視線落在小姑娘跟前的面碗上。隨即，想也不想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又鹹又澀，面也是夾生的。

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白予安幾乎是慌亂地將碗端起，「對不起小熙，對不起……爸爸這就重新做，這一次一定會做好。」

這一次的時間似乎比之前的兩倍還要長，直到第三次確認沒有再出差錯時，白予安才小心翼翼地端著碗從小廚房出來。

一直到小姑娘意猶未盡地喝完最後一口湯，白予安眉眼間的慘淡才終是稍稍褪去了些，隨後脫力般地坐到了凳子上，瞳眸失去焦點，神情有些木然。

一如黑白電影中的慢鏡頭畫面，單調，壓抑。

「爸爸，今天繪畫課上小熙畫了一幅畫，想給爸爸看。」

小姑娘一手抱著心愛的熊布偶，一手背在後面，有些神秘地站到白予安面前。

「小熙乖，要給爸爸看什麼呀？」白予安強笑著，輕柔地將女兒攬進懷裡。

「是這個喔。」小姑娘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將畫紙攤開放在白予安面前。

那是一張稚嫩的畫，色彩單調，線條也有點變形，然而內容卻看得白予安心底一痛，淚意漸漸上涌。

小姑娘靠在白予安懷裡，用手指著畫紙，小奶音一字一句地解釋道，「這個是小熙，這個是爸爸，小熙和爸爸手拉手，是一家人……」

所有自欺欺人的堅強，彷彿都在這一瞬間被狠狠地擊碎。

白予安緊緊抱住女兒，泣不成聲。

「對不起……是爸爸沒用，爸爸沒給你一個完整的家……還害你失去了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殘月如鉤，稀疏的星子發出黯淡的光芒，在微寒的夜風裡搖搖欲落。

樓下，停車場邊，一個男人凝望著單元樓零星散落的燈火，仰頭猛地灌了一口酒，瞳眸幽深如墨。

予安，如果你有了一個家，那麼，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祝福你。

可如果，你只是一個人在死撐著平靜，即使不擇手段，我也要讓你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