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門欄擋住，何丞風剛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那名黑衣女子的存在，直到走近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出現有些魯莽了，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不也不是，只能在溫如泰略顯驚慌的目光下故作從容的打了招呼。

「對了，大何，你怎麼會來這裡？」看著黑衣女子走出了巷口，溫如泰如釋重負般走進了酒肆，沖何丞風笑了笑，「我記得你向來是滴酒不沾的啊，怎麼今個是想來破戒嗎？」

「哪是我想來啊，還不是遭了那小子的罪。」何丞風指了指正在胡吃海喝的雲尚榕，一臉的無可奈何，「走吧，一起過去吃點喝點，隨便再幫我分攤一些酒菜錢。」

「哎喲，一下子點了這麼多菜啊，你未免也太寵他了吧。」溫如泰本也是爽快的習武之人，見那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眼前瞬時一亮，當仁不讓的坐了過去。

何丞風走在他的身後，若無其事的看了眼黑衣女子離開的方向，看似清閑自在的笑臉上不知覺的浮過一絲陰雲——那女子，他是認識的，溫如泰也知道他認識她，但卻避而不談，顯然是在刻意掩瞞什麼。

只是好友不願說，何丞風也不好追問，只能裝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淡模樣。

「大何，你也趕緊過來吃啊！」見何丞風走的實在太慢了，溫如泰忍不住端著酒碗催促。

「來啦，來啦！」

何丞風淺笑著走過來，因為溫如泰坐在了雲尚榕的對面，他已別無選擇，只能在狼吞虎咽的二人組中間落座。

還別說，這兩人在吃喝上還挺合拍，時而交杯換盞，時而品菜感慨，好似一對相識多年的老友，倒是他自己儼然成了個多餘的局外人。

不過見他們吃喝的開心，何丞風自然也不願意掃興，於是讓店小二上了碗粗茶，一邊慢悠悠的喝茶，一邊把玩著被雲尚榕所拋棄的一堆小玩意，不急不躁的陪著這兩人。

天漸涼了，再過幾日便是冬至，小酒肆外的熱鬧多少與往日有些不同，人們的熱情大多聚集在幾處香火攤上，好提前挑選好上墳祭祖所需要的什物，以保證冬至那日的祭祖典禮順利進行。

何家雖沒有大排場祭祖的習慣，但按例也是要上墳燒紙的，到時候也該把這隻不知從哪蹦出來的野鳳凰介紹給家人了。特別是他的爺爺，榕榕的師兄，何蕭……

一襲涼風忽然從窗外吹來，拂面而過，何丞風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頓時引起來了兩個吃貨的注意。

「大何，你怎麼什麼也不吃啊？」雲尚榕捧著只啃了一半的羊腿，正滿臉油水的看著他，「這隻羊腿可好吃了，給你吃吧。」

說罷，雲尚榕就把手裡的羊腿遞給了何丞風，何丞風則是本能的往後讓了讓，望著眼前已被撕成碎布般的羊腿，連忙搖了搖頭道，「太油膩了，我不愛吃，你還是自己吃吧。」

雲尚榕也不客氣，收回羊腿繼續狂啃起來，「奇怪，竟然……還有人……不愛吃羊腿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不也不吃雞嗎？」不等何丞風開口解釋，這邊溫如泰已經放下酒碗，為他打抱不平起來，「再說了，咱大何雖貴為一國之將，征戰沙場，氣吞山河；但沙場之外，他更是滿腹經綸的翩翩公子，怎能像你我這般不顧形象的吃喝呢。」

面對好友溫如泰的評價，何丞風無所謂的笑了笑，知道他這是在跟雲尚榕開玩笑呢，所以也不當真。可事實是，溫如泰並沒有半分恭維之意，而是單純的客觀評說罷了。

戰場上，他的確是用兵如神。十幾歲掛帥，不費一兵一卒便平定了皇上登基後的親王叛亂。戰場外，他只是個身體孱弱的何府公子，終日與書卷為伍，不上馬也不射弓，帶兵操練也都由其他將領代勞，好似一個掛牌將軍。

可就是這麼個病怏怏的掛牌將軍，年紀輕輕就已經成了小樓國的半根精神支柱，另半根是由大漢朝傳過來的白神教撐起。而方才在酒肆後門與溫如泰交談的黑子女子正是白神教的一名神女。

「我不吃雞是有原因的。」雲尚榕抹了抹嘴上的油水，不服氣的瞪了眼溫如泰。

「嗨，挑食還有理了！」溫如泰放下手中的酒碗，輕拍桌子道，「你倒給我說說，你不吃雞的原因是什麼？」

雲尚榕綳直了身子正想據理力爭，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又偃旗息鼓下來，抱起羊腿有氣無力的啃著，「沒，沒什麼……就是挑食，你管得著嘛……」

還沒開口，就在氣勢上被壓了下去，雲尚榕雖心不服氣，但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說正大光明的對人說，他與人類所圈養的家禽是近親關係，不好下口吧……

「管你？哼，我是吃飽撐著了嗎？」話間，溫如泰挑眉看了眼何丞風，借著酒膽，一副長者的口氣，「一個大何就已經夠我操心了，那還有精力照看他的小寵物啊！」

「我有大何就夠了，才不要你多管閑事呢。」雲尚榕嚼著羊腿肉，越發的窩氣，「還有，大何有我呢，我會好好的照顧他，也用不著你管……」

「就你，還照顧人？哈哈……莫不是我喝多酒幻聽了吧，我怎麼記得兩天前，有個長得跟你一模一樣的小傢伙幹賴在將軍府門口，怎麼攆都攆不走呢，即便被人綁走了，還是堅持不懈的要回大何的身邊呢……說白了，你不就是見我們家大何心善又有錢，想賴著白吃白喝……賴著就賴著吧，你偏偏又把八王爺給攪和進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接近大何到底有什麼目的？」

酒喝多了，話也就跟著多了。

溫如泰雖然打心裡也不覺得雲尚榕會是什麼壞人，但結果卻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的到來不僅給何丞風原本風平浪靜的生活帶來了麻煩，而且還從四面八方引來了股股暗流，所以一不小心就認真嚴肅了起來。

實際上事態很可能比溫如泰如掌握的還要複雜嚴峻。

一方面，八王爺的人正緊鑼密鼓的探查著雲尚榕的來歷，以及他與何丞風的真正關係……

另一方面，白神教也開始活躍起來，與達官顯貴侯門將相家的走動越發頻繁，白神教主花漣濁更是親自找上了丞相府，與其兄長溫如譽密談了近兩個時辰。

而溫如泰之所以會與白神教的神女有所接觸，完全是受兄所託，代為傳信。

面對溫如泰突如其來的無端指責，雲尚榕一臉蒙圈的看著他，本能的坦白從寬道，「我，我不是沒錢嘛，就，就想著找個飯票賴著，除了白吃白喝，真沒其他目的……」

「不可能！」溫如泰猛的一拍桌子，嚇的雲尚榕與何丞風都冷不丁的一哆嗦，「你現在都已經是聖前畫師了，吃喝不能問題，為何還要執意賴在大何身邊？」

理兒好像還真是這麼個理兒，當了畫師就有了俸祿，有了俸祿就有了吃喝，雲尚榕根本不再需要飯票，大可以離開此刻麻煩纏身的何丞風，自個兒樂的逍遙去。

以至於何丞風本人也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充滿了期待與好奇。

「我，我……」雲尚榕撓著腦袋，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最後急的滿臉通紅，「我……我一個人太孤單了，就想跟大何在一起玩嘛……」

呃，這個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也與他的不拘一格的個性極其相符，完全沒有一絲的說謊嫌疑。

溫如泰瞪大了雙眼，愣了好一會兒，才皺起眉頭，將信將疑的追問道，「就，就這麼簡單？」

雲尚榕點點頭。

溫如泰端起酒碗，抿下一大口，語氣不如剛才那般咄咄逼人，「也就是說，你拿大何當朋友？」

雲尚榕點點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溫如泰看了眼何丞風，表情已然舒緩下來，「如果有人想對大何不利，想把他從大將軍的位置上拉下來，你會怎麼辦？」

「我有錢，我養他啊！」雲尚榕不假思索道。

這答案，毫無瑕疵，無可挑剔！

可並不是溫如泰想要的。於是他以手肘撐著桌面，換了另一種方式問道，「我知道你有錢，有錢……不過那些人不但想把大何從大將軍的位置上拉下來，而且還想編造罪名陷害大何，你又該怎麼辦？」

「殺了他們！」

這答案，依舊毫無瑕疵，無可挑剔。

只是有那麼一點嚇人，又有那麼一點與溫如泰的預期不一樣，但回答的卻是幹凈利落，大快人心，實在符合他武人的性格，於是端起酒碗，當下就敬了雲尚榕一碗。

酒肉朋友，和好如初。

倒是邊上的何丞風似笑非笑，好似陷入了沉思。他太了解好友溫如泰了，典型的軍中猛將，多勇少謀。若不是心中藏了事，是絕不可能問出那些無厘頭的問題的。

看來，有風正從丞相府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