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這裡麼？」婉兒手中攥著兩個灰饅頭，跑到海邊左顧右盼，她記得剛剛黃昏太陽落下去的時候看到的黑點點，她確定自己一定看到了一張人臉，而且長得特別好看，就像是茶館說書爺爺說的天上的仙人一樣。

「怎的不見了呢？」天越來越黑，婉兒卷把卷把褲腿在沙灘上撒丫子跑了起來。跑了一段兒，婉兒停下來，有些失落的看看手裡的饅頭……還想……

「喂！那邊的小娃娃！」一道清亮的身音傳來，「你可是來找我的？」

婉兒眼睛一亮，轉頭看去，就見一個長的極美的人上半身趴在礁石上，下半身泡在水裡，看起來和自己一般年紀。

婉兒嘿嘿一笑，連忙跑過去，在那人身邊坐下，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衣服，卻沒敢靠太近。

煜往前一點，婉兒就退後一點，煜沒有辦法了，只能指指婉兒手中兩個臟髒的饅頭：「給我的？」

婉兒連忙點頭，小臉紅撲撲的，把手中的饅頭遞給了煜。

煜接過饅頭，有幾分不滿：「小娃娃你是啞巴麼？怎的不說話？」

「不……我不是啞巴……」婉兒下意識的反駁，反應過來後又縮了縮脖子：「我……我怕你不想跟我說話，我們村長的女兒……就……就很漂亮，沒你漂亮……她不喜歡和我講話……」

「哈哈哈，你真有趣。」煜咬了一口饅頭，拉住了婉兒的手：「我可喜歡你了，你比海里那些東西有意思多了。」

「海里的東西？」本來還想抽回手的婉兒忽然被煜後面的話給吸引過去了，「我先前看到你的腿……腿……」婉兒比劃著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忽然嘩啦一陣，鹹腥的海水都潑到了婉兒身上。婉兒驚叫一聲退後幾步，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你太好玩兒了。」煜抬起魚尾，一顫一顫，笑的樂不可支。

「呸呸呸。」婉兒吧嘴裡的沙子吐了出來，「啊啾！」

「誒？你沒事吧？」煜看向她，「怎麼的受寒了？你身子骨怎的這般弱？」

「我阿爹阿娘說我壯的和村頭的牛似得，才不會受寒！」婉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啊啾！」

「小娃娃你過來。」煜招了招手，婉兒疑惑的眨了眨眼，跑到煜身邊坐下。煜把手放在婉兒的衣服上，一瞬間，婉兒的衣服就被烘幹了。

婉兒睜大眼睛看著，烏黑的眼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驚奇：「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

「不是哦，我是鮫人，我的名字叫煜。」煜伸出手在沙地上劃了幾筆，歪歪扭扭的，「看，就是這個煜。」

「可……可我不認字。」婉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們說女孩子家家學字沒有用。」

「我也不認識你們的字，我就會寫自己的名字。」煜爬在石頭上眯著眼笑臉瑩瑩，「還不曉得寫的對不對，這可是我的娘教我的。」

「那煜……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婉兒歪歪頭，看著煜那張雌雄莫辨的臉。

「我不告訴你。」煜歪頭過去，有規律的用尾巴拍打著水面。

婉兒正在糾結的時候，忽然聽見遠遠的傳來了一個聲音，是自家的阿爹：「婉兒！婉兒你在哪裡？」

「小娃娃你叫婉兒啊，你家裡人來找你了呦。」煜歪歪頭。

「我要回去了，煜你不回家麼？」婉兒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來。

「我娘親被你們的族人抓去了，我是來找她的。」煜抬頭去看天上的月亮，「可是我沒有找到。」

「那……那我還可以來見你麼？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婉兒的眼中有著獨屬於孩子的倔強和固執。

「不行哦，我還得去找我娘親呢。」煜搖頭。

「那……那你不能到岸上來啊，不然我幫你找，你每天都來陪陪我好麼？」婉兒的眼中劃過一絲狡黠。

「……嗯，好。」煜點頭，她去不了岸上，有個人幫著找自然是好的。

「拉鉤。」婉兒伸出手，女孩的手很光滑，看得出她的爹娘十分的寵愛這個孩子，沒有幹過什麼累活。

煜微微愣神，伸出小拇指和女孩勾了勾，「好。」

在婉兒的爹來之前……煜便一擺尾，游到水中去了。

……

「這個婉兒後來遵守約定了麼？」常生趴在桌子上，問道。

「是的，她遵守了我們的約定。」煜點頭，「遵守了一生。」

宓奎看著煜已經空了的杯子，拿起了桌上的水壺又給她倒了一杯：「你很喜歡忘川河水的味道。」

「不是，只是喝慣了這個味道。」煜點頭算是向宓奎道謝。

「後來呢？這個故事還沒完吧，你怎麼會變成鬼幽呢？你的執念又是什麼。」

「我和婉兒活著的那個年代，人類年年戰亂，到處抓人去充軍，沒多久……婉兒的父親自己那個漁村裡健壯些的男人就都被抓走了……」煜緩緩開口。

……

「煜……你說……我的爹爹還會回來麼？」婉兒支著腦袋悶悶的開口，「娘親說爹爹是去做大將軍去了，等爹爹回來……我就能被接過去當大小姐，但是村裡的那些人說我的阿爹是被抓走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在戰場上……煜……我不想讓爹爹走，我不要漂亮的衣服，不要當大小姐，不要別人伺候我，我只想要爹爹……」

煜什麼都沒有說，或者說……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和婉兒兩個人離的太遙遠，煜能夠織出漂亮的鮫紗，能夠泣淚成珠，可她不能夠讓婉兒的父親回到她的身邊。她仔細的看著沉浸在悲傷中的少女，婉兒已經有十四歲了，身體開始抽長，初具女人的風韻，又顯得格外的青澀，此刻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格外可愛。

不知什麼時候，煜忽然發現婉兒也看著自己，泛紅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閃動著不安。

「煜，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婉兒不確定的問。

「嗯，會的。」煜環抱著婉兒，她身上帶著海水獨特的腥味，卻並不刺鼻「你還沒找到我的娘親呢。」

婉兒把頭埋到煜的懷裡，沉默了許久……才小聲的嗚咽了起來，大海依然在拍打著沙灘，一彎新月掛在了夜空中，安靜又孤寂，黑暗侵蝕著世間的一切，天地之間，似乎只有她們……孤獨的擁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