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足足有兩天，岳志凡睜開眼後第一個見到的便是表情苦大仇深的太醫，而後就是太醫身後一身玄色龍袍的皇帝。岳志凡頭重腳輕，整個人都燒糊塗了，能認出對方是皇帝就不錯了，行禮便不行了，他如今連說話都困難。

岳志凡看了許久，意識回籠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睡在哪裡，眼中竟流露出失望來。皇帝走到他身邊，語氣有些暴躁:「怎麼？沒死成還心情不好？」岳志凡懶得理他，默默扭過頭閉上眼睛。皇帝氣急:「你死了最好！不讓人省心的東西！」

「陸熙……」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只是說出來之後他忽然想起世上早就沒有這麼個人了，又把那句陸熙換成了青衣。趕來看岳志凡的付夕卻剛好聽到了，進門的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是了，他曾經見過岳志凡的，很久之前。

當時作為皇子的岳志凡在宮裡過得並不好，只因當時的護國寺算出岳志凡有亂世之相，所以在當時的皇帝身旁並不討喜，而作為哥哥的岳天賜也是對他不聞不問。付夕當時跟著自家父親過來的時候碰到了這個小皇子，作為皇室卻被一群奴才欺負的可憐。

付夕當時也是個正義凜然的少年，二話不說把岳志凡給救了。後來，後來付夕跟他聊了一會兒。那孩子說他討厭待在宮裡，付夕便許他有機會帶他出宮，只不過沒多久付夕便忘了，畢竟作為護國將軍之子，他的朋友多的很，哪裡記得那個滿臉羨慕不受寵的皇子？

那邊青衣已經把岳志凡扶起來了，岳志凡臉色蒼白，原本淡紅的薄唇也失去了血色，睫毛微顫，似乎睜開眼睛都十分的困難。青衣按到了岳志凡勁瘦的腰，下意識的一僵。岳志凡這副養尊處優的身體手感好的很，青衣竟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咳咳！」岳志凡猛烈的咳嗽起來，那聲音聽的似乎是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咳完之後岳志凡擺了擺手:「蠻……蠻夷，咳咳！」這兩個字猶如平地驚雷，周圍的目光都變得銳利，可岳志凡卻不能如他們所願繼續說，又咳嗽起來，忽然身子一歪，喉嚨湧起一股子鐵鏽味兒，鮮血從他的口中流出，落到了鵝黃色的被子上，有些駭人。

「王爺！」青衣連忙抽出手絹來給岳志凡擦拭，太醫跪在了地上。付夕兩步跨過來，扶住岳志凡。岳志凡擺了擺手，目光落在付夕身上，有些冷:「蠻夷，在，咳咳。在朝廷里安插了姦細！我先前同他們聯繫到了，只是咳咳！還沒揪出來。」

皇帝看著他，眼中的光明有些不清晰。拳頭在身側握緊:「你，在挖姦細？」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向來看不上的弟弟是覬覦自己的皇位，可後來他救了自己卻發現並非如此。不過依舊看不出這人想做什麼，到現在，似乎是明了了。

「本不欲告知你們。」岳志凡頓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無奈，「只不過，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呢。」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皇帝似乎是受不了他這樣，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天天只知道死！你當真就那麼想死？！」

岳志凡看著他，沉默許久，搖了搖頭:「我不想死，曾經不想。」岳志凡閉上了眼睛:「我最落魄的時候，曾有人陳諾過帶我出宮，只是那人死了。後來我出宮了，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這麼大，我發現宮外也沒什麼可玩的……不是我想死，不過這個世界，本就沒什麼值得留念的東西罷了，活著又何嘗不是一種痛苦呢？反正本王也活膩了。」

即使生病，他看著也並不狼狽，依舊帶著無所謂的隨性。可付夕在一旁聽著心中卻升起一陣心疼來，其實那個答應帶你出宮的人早就忘了，早就忘了有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還在宮裡等他，你一直記得，可他已經忘了。付夕覺得自己現在很矛盾，他應該是極度厭惡岳志凡的，可現在卻怎麼也恨不起來了。

「夠了！」皇帝打斷岳志凡，「果然沒學過東西就是上不得檯面！那時陸熙救過你之後那些狗奴才欺負你欺負的更加厲害了你忘了？！陸熙那個東西早就把你給忘了，你以為他好？他就是個狗東西！不能徹底救贖一個人，就不要給他希望！他根本不在乎你！」

「陛下，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岳志凡瞥過頭，「幾時你我二人關係這麼好了？陛下多慮了，我把能告訴陛下的都說了，接下來怎麼做全憑陛下定奪。」

「本王的身體如何？說實話。」岳志凡目光落到跪地的太醫身上，太醫連忙低頭:「啟稟王爺，您的身體傷了根本，只怕……只怕以後壽命會短些。」

「只是如此？」岳志凡挑眉。

「王爺還要如何？！」付夕終究是沉默不下去了，開口打斷。

「同將軍有何幹系？」岳志凡看都沒看他，閉眼躺會床上，「本王自然不會有事，起碼在蠻夷的問題解決之前不會出事。青衣，送客。」

皇帝被氣的咬牙切齒，付夕沒有搭話只是臉色十分難看。不過沒有人反駁，岳志凡確實需要休息。

等人都離開了，青衣卻忽的在岳志凡床前跪下，岳志凡有些無奈:「你這又是做什麼？」

「王爺。」青衣對著他磕了個頭，而後眼神堅定的望著他:「王爺知道了多少？」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岳志凡聲音平淡，青衣卻不冷靜了:「那王爺您為何不殺了我？！」

「與本王何幹？你想做什麼便做吧。本王有些乏了，你走罷。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岳志凡翻了個身，不欲再多說。

與你何幹？我可是要你的命啊！你就那麼不在乎麼？還把我留在你身邊？岳志凡啊岳志凡，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青衣緊盯著岳志凡的後背，卻終究沒有再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