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俠仗義，縱橫江湖。

若不是他親口提出，我還從未將如此正義的詞與他聯繫起來。

我仰頭與雲何圖笑著對視：「二公子這是要去爬別人的牆頭，將別家漂亮公子搶來偷情？」

雲何圖當頭就砸了片瓦下來，堪堪擦過我耳畔。之前他就拿枕頭扔過他大哥，可見於扔東西的準度上，二公子造詣十分高深。

「死相，你怎能想得這麼齷齪。」雲何圖撅起嘴，「討厭。」

我不再理他，徑直向霧潭問道：「他是小瘋子，你怎麼和他混一起，還教他輕功？」

一向冰冷的霧潭依舊冰冷且平淡得理直氣壯：「我希望你府上少出幾個瘋子，盡量將人引向正途。」

這就打錯算盤了，雲何圖恐怕沒那麼容易正常。我鄭重地心痛：「霧潭，你我知交數載，多少個日日夜夜共處一室的情誼，竟比不得二公子來此的這短短幾月？你連聲招呼都不打，便隨二公子鬼混，萬一我沒了你，出了什麼三長兩短……」

「少肉麻。」霧潭平淡照舊冰冷照舊，「禍害活千年，你說的。」

那廂旁邊，雲何圖跟我做了個鬼臉。

其實霧潭願意教他，緣由我清楚。

這才幾日，二公子便能上房揭瓦，可見其人在武功這一塊上有不小的慧根；霧潭雖跟著我只為混口飯吃，卻也想傳承大道。這兩人一看對眼，成了。

眼見屋頂上雲何圖又要親厚地去拉霧潭的手，我咳了兩聲：「二公子，你還未說你學輕功是要作甚。若是想刺殺誰，微臣建議，還是惜命為上。」

這回雲何圖終於正常了些，對我眨眼：「夫君放心，不算什麼偷雞摸狗的用處。我用輕功就在今夜，夫君若好奇，可以一起來，晚上人多熱鬧，這樣萬一被抓了還能直接抓一雙，一屍兩命，我也能有個伴。」

一口一個會被抓，還說不算什麼偷雞摸狗。

本大夫光明磊落，卻要我去跟他走那些個見不得光的地方、做那些個見不得光的事。

所以，我當然是果斷同意了。

是夜，月明星稀，天寂風高。

雲何圖從床底撈出個紅布包著的方狀物事，小心翼翼護在懷中，待我特意為他支開矮牆侍從守衛，他便成功在我眼皮子底下翻牆出門。

我則被霧潭拎著，再翻牆。

於夜市旮旯，二公子購沉香一束，銅爐一個。

鬧市，購白色芍藥一盆，於犄角處摘花棄葉，得新鮮芍藥五朵。

布店，購白色緞帶一條，因手中無處可拿，就地繫於額上。

飛檐走壁的一路都瀰漫著一股莫名的壓抑。

半路我讓霧潭將我放下片刻，買來個做工精緻小巧的撥浪鼓遞到雲何圖面前，一搖，叮咚地響。

雲何圖全然無視，可能還有些鄙夷。

我恍過來他是十六歲不是六歲，思索片刻，購來一輕巧描金摺扇，扇面畫芍藥。

雲何圖定定地盯著該摺扇片刻，又定定定定地盯了我那把從不離手的桂花摺扇許久，意味綿長。

我再思索，扔卻芍藥摺扇，轉而購來一長卷古畫之簡繪摹本，由右向左展開，畫卷當頭五字：清明上河圖。

雲何圖眼皮狠跳了跳。

我純潔地拿著畫卷兩頭的畫軸，無比懇切地凝望他。

我未來的太子殿下，或者說君王，終於決定聖恩浩蕩，將畫收下，與方才買的一堆玩意一同捧入懷中。

雲何圖不再看我，在別人家房頂蹲下身，撒開東西，整理物件。

興許因月色皎潔，興許因夜市燈明，我依稀在他長發中漏出的一點點耳朵尖上辨出一絲透紅。

他似乎也察覺我凝在他耳朵上的目光了，一邊擺弄一邊道：「……說不定，我能比預想的時日還早一些與夫君兩情相悅呢。」

我沒由來騰起一股熱情，遙手往星光粼粼的運河河邊指：「不如二公子與臣去放兩盞花燈，再將這來之不易的感情培養培養？」

雲何圖悶頭道：「我有別的事，以後再來放吧。」

他說的別的事，我大概已經可以猜到。

拿紅布罩著的方狀物，沉香，銅爐，白色芍藥，白色緞帶……

雲何圖最後飛檐走壁的目的地，是兩個時辰後夜深人靜時的普安寺。準確地說，是寺中最高的那座九重佛塔。

那不是座普通的佛塔。

是供奉牌位的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