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震驚一起砸在小白和學長的肩膀上的，是傾盆大雨。搶先蹲下身子，小白緊張地看向蜷縮成一團的齊修，並立刻翻出手機按下急救號碼。不經意間瞄到了站在身後的左新生，小白看到了在手機熒幕的光亮中驚訝不已的臉。

不顧雨水冰冷，學長跪在地面握著齊修的手，一遍遍說著：「救護車很快就來了，你不要害怕……」

儘管如此，當救護車與警方趕到時，齊修還是因為傷勢過重離開了這個世界。殷紅的鮮血在大雨的沖刷下化作絲絲細流，順著路面的縫隙蜿蜒至四面八方。配合著警方完成調查，兩人一同回到了學長的出租屋。看著小白那濕漉漉的頭髮，學長讓他先去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

換好幹凈的衣服，小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獃，目光偶然觸及了放在桌子上的熱牛奶。看向氤氳著水汽的浴室，他露出了雨後的第一個笑容。當學長擦拭著頭髮來到客廳時，小白正乖巧地喝著牛奶，從稍顯寬大的衣服領口處露出奶白色的肌膚。

緊鄰著小白坐下，學長揉著他毛茸茸的腦袋，「很晚了，去休息吧。幸好明天是周日，不然就要因為起不來床而曠課了。」

「好。」雙手握著杯子，小白走向客房。自從和子重新住回到學校的宿舍，小白就從學長的房間搬去了客房。沒有了學長的嘮嘮叨叨，夜晚變得格外安靜，也分外漫長。

看著那張明顯心事重重的臉，學長暗暗嘆氣。齊修就那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們面前，真是令人難過。尤其是齊修倒下前死死抓著他的胳膊時的眼神，學長恐怕今生都無法忘記。明明擁有無比強烈的活下去的慾望，為什麼還是沒能活下來呢？死亡，總是讓人猝不及防。按揉著太陽穴，學長任由身體癱倒在沙發上。

頭頂的燈變得忽明忽暗，像是徹底熄滅前的最後一絲掙扎，昏昏沉沉的小白費力眨著眼，用酸軟的胳膊支撐起身體。冷，這是大腦收到的第一個信號。就算下雨，依著現在的季節，溫度也不至於這樣低吧？懷疑自己是否因為淋雨而生了病，小白掀開被子下床，然而，他的一隻腳剛剛著地，異樣感就順著腳底的皮膚絲絲縷縷地爬了上來。

潮濕的地面，不，確切的說，是地面積滿了水。難道是自己忘記關窗戶了？低下僵硬的脖頸，小白看到了地面的真實面目。

紅色，成片的紅色，電燈在上面映照出清冷的光，彷彿在宣告生命的終結。下意識地收回腳，小白跌坐在地，比疼痛更快傳來的是手上的黏膩感，他將雙手舉到眼前，刺目的紅色令他眩暈。再看向四周，低調而奢華的裝潢是那樣熟悉，曾經消失在記憶中的碎片開始拼湊。

這是十四年前和子的家，當年，他就是在這裡目擊了那場古怪的綁架。

頭愈發昏沉，身體像是經歷了一場強運動般沒有一點力氣，粗喘著氣，小白打算走到牆邊去緩解一下。堅硬的物體在此時抵住了他的後腦，來不及多想，他停住動作。

那應該是一把槍。

砰的一聲響，熟悉的紅色在眼前綻放成絢爛的煙花，身體沉重地倒向地面。沒有倒地的撞擊傳來，不受控制的身體反而撞開了一扇憑空出現的門，踉蹌著穩住身形，小白髮覺自己站在了校園的小路上。

路燈在上方一閃一閃，燈光宛如跳躍的小丑。

摸著自己的後腦，小白努力將思維拉回到正軌。可不待他開始思考，一隻手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

「杜……杜之姝……」

齊修！對上那雙絕望的眸子，小白不由自主地去拉對方的手，然而，伸手出去，握住的只有虛無。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抓著齊修的雙腿，將他拖入無盡的黑暗，小白追著上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齊修距離他越來越遠。

大雨忽至。

「杜……杜之姝……」嘶啞的聲音在雨聲中回蕩。

自己為什麼沒能早些察覺呢？

猛然睜開雙眼，小白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平緩著呼吸，他的意識逐漸清晰。這裡是學長的出租屋，他正躺在客房的床上。屋子裡一片漆黑，耳畔是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嘆著氣坐起身，他按開了床頭燈的開關，拉開抽屜翻找著什麼。

啊，找到了。下了床，小白取過放在一旁的礦泉水，正打算喝下去，燈光自頭頂灑下來。他立刻回頭，被來人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一把搶過小白手中的東西，學長的神色嚴肅而陰沉。「你最近一直在吃這個？」

「學長……」並不擅長說謊的小白有些不知所措。

「這就是你一定要搬回到客房的理由？」

「學長，這是維生素……」小白眼神飄忽。

把藥瓶舉到小白眼前，學長說道：「你當我不識字還是當我沒學過化學？Estazolam Tablets，苯二氮䓬類鎮靜催眠的藥物。」見小白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般低著頭，學長緩和了臉色，輕聲問：「多久了？」

「從暑假結束就……」

「居然這麼久了。」學長又心疼又生氣，可看著小白那單純無辜的模樣又不知該如何發火，便按著他的肩膀說道：「既然睡不踏實，有個人在身邊陪著不是更好嗎？小小年紀，脾氣這麼倔。抱著枕頭和被子，去我的卧室。」

「我睡不著。」盯著自己的腳尖，小白不肯挪動地方。

「我給你唱搖籃曲。」說著，學長轉身。

「齊修死了。」

轉回來，學長張了張口，猶豫著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安慰小白些什麼。似乎感應到了學長的顧慮，小白抬起頭，「我想找出兇手。」

我本可以在他遇害前找出兇手的。這句話，小白沒能說出口。

「好。」許久，學長聽到自己這樣說著。

從屋外走廊處傳來輕微的聲響，學長與小白瞬間警惕起來。這個時間，還會有人在外面走動嗎？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門外消失，但又沒有開關門的響聲，學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