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校園洋溢著奶油般的甜膩，可惜，篤玔討厭奶油。他憑著記憶來到了昨晚看到骸骨死神的地方，獨自對著滿是爬牆虎的牆壁出神。他看到了，那個只存在於眾人口中的怪物，是真實存在的。

真實存在的……嗎？

低下頭，篤玔看著自己在今天早晨畫出來的畫像。這絕對不會是他臆想出來的東西，這是滯留在他腦海中的記憶——夜空下，握著鐮刀的骸骨死神於樓頂間穿梭，金屬的光澤劃破黑暗，直入他的眼簾。

某種意義上講，篤玔覺得自己或許撞見了校園傳說中的人物，可是，骸骨死神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除非，那個詭異的平衡被打破了。如果平衡被打破，意味著什麼呢？篤玔暫時還想不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他確信一點，便是必須要找出骸骨死神，因為那可能是擺脫眼下困境的唯一線索。

收起畫紙，篤玔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下午只有一節專業課，著實無聊，還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躺在樹蔭下睡午覺。抬起手，篤玔透過指間的縫隙捕捉到陽光，嘴角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看來，自己該慶幸這一天有個好天氣呢。

「篤玔！」

被呼喚聲阻止了繼續邁出的腳步，篤玔看向來者。「有事嗎？」

一路小跑的維克多喘著粗氣，「鍾離醒要揍李小明，你得幫幫我。」

皺了皺眉，篤玔瞄了眼對方手中提著的長刀。「你說的……有什麼必然聯繫嗎？」

「當然有！」把刀扔在一旁，維克多激動地握住了篤玔的一隻手，「你那滿肚子的陰謀詭計終於有用武之地了。怎麼樣，和我一起維護正義吧！」

「抱歉，我拒絕。」只要是和鍾離醒扯上關係的事情，篤玔統統沒有興趣，況且維護正義這種說法也太熱血了，他寧願當節能雪櫃。

眼看著到嘴的鴨子要飛走了，維克多趕忙加大力氣，就在他企圖拉住篤玔的另一隻手時，他發現了那幾張畫紙。趁其不備地搶過畫紙，維克多差點兒驚掉了下巴。

「這……這是……」傳言中的骸骨死神？篤玔果然和那起事件有關係！

「塗鴉而已。」從維克多的手中抽回畫紙，篤玔尋找著脫身的機會。

另一邊，鍾離醒拎著甜凌一路來到了三樓的教室，因為有人說之前在這裡看到了篤玔。儘管毫無根據，但鍾離醒本著「一旦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便一定是篤玔在搞鬼」的原則，單方面認為骸骨死神所引發的所有事件都與篤玔有關，也因此決定好好教訓那個傢伙一頓。然而，教室里空空蕩盪，根本沒有篤玔的影子。

「可以……放我下來嗎？」感受到鍾離醒的怒氣值飆升，甜凌小聲詢問。

似乎才意識到自己還拎著個人，鍾離醒尷尬了一秒，輕柔地將甜凌放了下來。此時，追著他們而來的李小明趕到，被懷中的幾本書壓得氣喘吁吁。

忽然，從窗戶外面傳來若隱若現的騷動聲，三人相互看了看，齊齊走近窗子。

「篤玔，你不能坐視不管啊——」維克多抱著篤玔的大腿嚎叫。

看到此景的鐘離醒緊緊握拳。

「我還是很好奇，維克多的長刀究竟是從哪裡找到的？」甜凌趴在窗檯上，注意力顯然集中到了不重要的地方。

「或許是話劇社的道具。」李小明說道。

「既然是道具，為什麼不選個帥氣一些的，這把刀太丑了。」甜凌抱怨著。

彷彿是響晴的天空突然飄來厚厚的烏雲，教室里的氛圍瞬間變得緊張而凝重。甜凌默默躲到李小明身後，眨巴著眼睛看向怒氣值滿點的鐘離醒。只見一表人才的男生拎起椅子向窗外砸了出去。再看原處，只剩下失去椅子的金屬骨架。

「篤——玔——」怒吼著，鍾離醒從三樓一躍而下。

「不要打……架。」李小明的話未說完，已然不見了暴力分子的身影。

甜凌瞠目結舌，指著窗口的手不斷顫抖。就在李小明以為他受到了驚嚇而打算安撫他的時候，甜凌一臉興奮地撲到窗邊說道：「居然有人可以從三樓跳下去而毫髮無傷！」

一把攬住躍躍欲試的甜凌，李小明闡述事實：「上一個模仿鍾離醒的這種行為的人，現在還躺在醫院裡。」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訥訥道：「或許還在醫院吧……」

枯燥無味的專業課終於結束了，鍾離醒趴在桌子上，彷彿是失去了水的魚。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只有李小明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開會！」左修站在教室門口，沖著鍾離醒和李小明揮了揮手。

臨近黃昏，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出溫柔的光芒，但圍坐在教室一角的幾個人則完全無心欣賞那幅優美的景緻。李小明看了看眉頭緊鎖的鐘離醒，又看了看眯眯眼的洛伊，緩緩舉手。

「關於昨晚的……」

「不行！」猛地拍了下桌子，鍾離醒站起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有什麼辦法嗎？」如同等著看好戲一般，左修僅用一句話就令對方偃旗息鼓。

「沒有。」

「依靠暴力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何況篤玔不是我們的人。」

「我沒有在說那個逃課的傢伙的事情。」

「我知道。」

瞧著會議開始偏離正軌，洛伊及時阻止了即將陷入爭吵的兩人。他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鏡框，說道：「今天，已經是第30天了。」

一塊雲朵飄來，恰好遮住了羞答答的夕陽，屋子裡霎時蒙上一層陰影。

是啊，已經是第30天了——第30個9月29日。

三十天前，這所大學還僅僅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毫無任何值得誇耀之處的學校，就在同學們懶洋洋地計劃著假期要做些什麼的時候，意外降臨了。一覺醒來的眾人在迷迷糊糊中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情，手機里顯示的日期居然還是昨天——9月29日，老師們也如同中了魔咒般重複著前一天的課程，那個不知被誰燒掉的垃圾桶居然恢復了原狀。時間似乎被定格在了這一天。大家試探著彼此，驚覺對方也意識到這一點，不過，學校里除學生外的其他人則完全沒有這個意識。更加詭譎的是，學生們無法離開學校，校園彷彿被無形的結界所包圍，而除學生之外的人則可輕易離開。

恐慌像瘟疫般在學生之間蔓延，有人打電話求助，有人上網查詢，然而，電話信號和網路明明都顯示正常，卻無法發揮作用，同學們被徹徹底底地隔離在了這所學校的時空困局裡。老師等工作人員彷彿變成了NPC，無論大家如何訴說目前的遭遇，他們都能無比正常地把事情化解，繼而回歸到重複模式，簡直是充滿智能的NPC。

在這樣一個無法解釋、甚至不知該從哪裡吐槽的狀況下，眾人開始了循環在9月29日這一天的生活。前一天損壞的東西會在第二天恢復原狀，校園卡里的錢也會恢復到前一天的數值，被買走吃掉的麵包依然會在第二天出現在超市貨架上，總之，除了學生們，校園裡的一切都保持在不可思議的平衡之內，毫無變化。於是，有人愉悅地享受起了這種毫不費力的生活，有人恐懼苦悶到整日躲在宿舍，也有些人決定找出突破眼下困境的辦法。可惜，與不作為的人相比，整日苦思冥想尋找方法的人實在太少了，而這些人也得到了一個充滿戲謔的稱呼——攻略組。

鍾離醒、李小明等人正是攻略組的人。

「根本沒有頭緒……」鍾離醒挖了挖耳朵，「我已經聽老頭子講了幾十遍同樣的課程了。」

「確實。」帶領大家嚐試過許多方法卻總以失敗告終的洛伊依然保持平靜，「不如我們來檢討一下目前為止已知的線索，或許能從中發現突破口。」

「我們班曾全班曠課，可老頭子只是在黑板上留下了期末考試不劃重點的警告，之後就拿著課本悠閑地離開了。對我們而言，事情沒有任何變化。」鍾離醒嘆了口氣。

同意他的說法，甜凌接著說道：「我曾試著抱著被子睡在教室，第二天醒來，我居然還在教室里，可日期仍是9月29日。如果說校園裡的一切都會恢復原狀，我不是應該躺在宿舍里嗎？」

「沒錯，我也做過一些調查，在真正的9月29日那天出過校門的學生都沒能在循環中走出校園。倘若是我們所理解的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循環，大家的生活軌跡應該不發生變化才對，或者說一旦有變化發生，這個循環的世界就會被改變。」十指交叉托著下巴，左修的眼睛隱藏在額前碎發的陰影中，「學校里的循環有問題。」

「我還以為你要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檢討。」即便自己的腦子不如對方靈光，鍾離醒也知道這個循環有問題。一件本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反覆品味著左修的話，李小明靈光一閃，「有問題的循環……是不是意味著只要我們找出問題所在，就能夠打破它？」

一把摟住李小明，左修對著臉色難看的鐘離醒說道：「果然還是和聰明人交流要方便一些，某個只會使用暴力的傢伙真是……」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順便送給鍾離醒一個嘲弄的笑容。

「可問題在哪兒呢？」甜凌的話音落下，眾人齊齊看向左修。

伸出食指在桌面畫著圈，左修解釋：「由於學校里的所有學生都完好地保存著前一天的記憶，這就導致大家並不會像NPC那樣重複之前的行為，換句話說，學生們是變化的，而與學生相關的一些東西也是變化的。舉個簡單的例子，我們現在的世界好比400米跑賽，無論我們在哪一條跑道上跑步，終會通向同樣的終點，也就是起點，進而形成一個走不出的閉環。因為我們的某些行為而做出的改變只會讓我們從這一條跑道竄至那一條跑道，彼此間不相幹涉，可終究還是在這裡。」

儘管依然有點兒困惑，鍾離醒還是點了點頭，「好像有些道理。」

「所以，如果想擺脫困境，我們就要跳出這個圈子，徹底脫離跑道。」

「怎麼做？」李小明問出了最實際的問題。

無奈地攤著手，左修表示遺憾，「我不清楚。或許，只有足夠震撼的變化才能令我們脫離跑道吧。」

這一下，幾人都犯了愁。足夠震撼的變化是什麼呢？

「嗯，把學校炸掉吧。」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鍾離醒的神情格外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