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只是製造煙花的話，對於尹落雪來講完全沒有問題。於靜默之中品味著篤玔的話，她說道：「我真的看不懂你，不過你怎麼想都只是你的事情。」

「謝謝幫忙。」篤玔由衷道。

「你也太隨意了吧。我可以幫你製作炸藥，但你也不能不勞而獲。」儘管說著這樣的話，尹落雪的神色卻並非狡黠，而是參加陌生人葬禮般的冷漠。

「需要我做什麼？」不算確定，但篤玔隱隱能猜到對方的要求。

「繼續早上的話題，你覺得是誰企圖在學校里製造騷亂？」學校里會發生什麼事情，這些事情會帶來何種程度的後果，那都不是尹落雪願意留心關注的，她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在篤玔的推測中，那個燒掉垃圾桶的傢伙知道她是Ghost頭目這件事。

「我不知道。」篤玔平靜地說著，「我想，那個人燒掉垃圾桶並不是出於覺得每天都去點火有些麻煩的想法，而是不想被守在垃圾桶那裡的你發現吧。即便是試試看的心態，你也很可能在循環之中去尋找當初的縱火者。」

「我不明白那個人燒掉垃圾桶的意義，如果看到他，我很想問一問。」說不出是厭惡或是其它什麼情緒，尹落雪只是單純的無法理解，這種感覺類似於不理解母親的做法。假如事情的發展真如縱火者所希望的那般，她大概會被卷進不必要的麻煩之中，可這一切對於那個人來講又有什麼意義呢？純粹的愉快犯？

「等你見到他的吧，那種想法，我不能自以為是的告訴你。」

略顯吃驚地抬起頭，尹落雪看向篤玔，那個單薄得好似會隨風飄散的男孩子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她卻第一次產生一種抓住不對方的感覺。篤玔知道縱火者的想法，只是無法告訴她，這個認知令她感到絕望。人無法對自己不能夠理解的事情或情感產生共鳴，這便是她與母親之間最大的鴻溝，可一旦兩者之間的共鳴確立，這會不會意味著她將變得與母親一樣，歇斯底里地糾正所謂的錯誤，殺死一個人，製造出一具「和大家一樣」的行屍走肉。

殺死別人與殺死自己，難道這才是每個人的結局嗎？

「原來是煙花啊……」眾人齊齊抬頭，凝視著夜空喃喃自語。

「病入膏肓的人，只有死亡才能拯救她。」篤玔輕語著。

執著於愛情的女生是病入膏肓的人，那麼，同樣執著於化學的自己也是病入膏肓的人吧。收回注視著絢爛煙花的視線，尹落雪的內心自一角蒙上蛛網。

「把炸藥做成煙花的是我，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想要製作真正的炸藥。鍾離醒，這個循環困境不是依靠這種方式就能夠打破的，更何況，比起所謂真正的世界，我更願意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不用考慮之後的人生要沿著哪條軌道前行，不用懼怕成為殺死自己或他人的兇手。確實如篤玔所說，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庇護所了，可是，不用成為殺人兇手就是幸運的嗎？明明那樣拼盡全力地努力過，每天都要在書本題海中掙扎到凌晨，用冷言冷語拒絕掉一切接近自己的好意，為了生存而做好幾份兼職……難道這就是原來的自己嗎？不，所謂的努力不過是為了避免成為母親期望的樣子而做出的可笑抵抗，自己早已在那些自以為是的抵抗中殺掉自己了。

一步步離開廣場，尹落雪忽然發現，她早已忘記了原本的自己該是何種模樣。「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留在這裡就能夠找回曾經的自己嗎，還是一如既往的扮作長久以來的樣子？直至此刻，尹落雪終於意識到，她已經失去了作為「尹落雪」這個人的實感，不知曉自己為何而存在，也不清楚這種存在會持續到何時。

病入膏肓的人，只有死亡才能拯救她。

眼前的景象如此陌生，陌生得宛如新生的嬰兒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刺目的紅色那樣耀眼，彷彿是寶石般閃耀著光芒。手臂機械般地上下揮動，每一下都帶出飛濺的殷紅。

好美啊，原來紅色可以這麼漂亮。

「嗚嗚，嗚嗚嗚……」

聽聞嗚咽聲，尹落雪轉過頭去，她笑著看向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女生，問道：「你不高興嗎？這個辜負了你的情意的人被我殺掉了，你不高興嗎？」

「嗚嗚……」女生拚命搖著頭，被膠帶粘住的嘴巴說不出話，只能用嗓子發出恐懼的嗚嗚聲。

「什麼啊，原來你還愛著他，你的堅持真是令人感動呢。」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尹落雪像是個初次操縱提線木偶的人那樣僵硬地活動著手指，黏稠且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的血順著指縫緩緩滑落，最終一滴滴落在地上。明明已經殺死了人，為什麼還是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呢？被稱呼為尹落雪的這個人到底該是什麼模樣啊？

「哈哈，哈哈哈……」握著刀的手摔在地面，尹落雪跪坐在那裡放聲大笑。

「嗚嗚……」女生不敢眨眼地看著眼前之人，蠕動著後退著。她算是認識尹落雪，聽說似乎是製造炸藥的人，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想不通自己要被對方殺死的理由。她剛剛經歷了男友的背叛，難道還要丟掉性命嗎？早已失去了引爆炸藥時衝動的勇氣，此刻的女孩子只想活下去。

「不要跑。既然你還愛著他，你們便永遠在一起吧。」

在女生驚恐的目光中，尹落雪手起刀落，從動脈噴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側的牆壁，好似一幅詭異的畫作。

「尹落雪？」

是誰在說話？

「尹落雪？」

「她怎麼了？睡著了？」

「捏著她的鼻子試試，或許能叫醒她。」

「交給你了。」

「好的，不過她要是揍我的話，你得替我擋著。」

「可以考慮。」

陰影逐漸靠攏過來，尹落雪猛然驚醒。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那裡幹幹凈凈，不見一絲血跡。

「尹落雪，你怎麼剛說完鍾離醒拜託你做炸藥的事情就睡著了？」餐桌上，夕子正眨著眼睛看著他。

這是……早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