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社團活動中心樓下，陳沐彷彿下定什麼決心般舒了口氣，握緊胸前的背包帶子，他頗為堅定地走了進去。這是棟圓形建築，共五層，一、二樓是演出廳，三樓至五樓是學校里各個社團的活動室。不過，能在這裡擁有活動室的社團都是獲得過榮譽的社團，長跑組自然不在其列。順著長長的走廊來到四樓，陳沐敲響了402房間的門。

「嗨，小同同，一會兒不見，有沒有想我？」

放下手中的訓練計劃表，張寒同掃了眼門口，「有事？」

趕忙把剛買的冰咖啡放在張寒同面前，陳沐拽過把椅子坐在他旁邊，「天這麼熱，消消暑。」

「有事就說事。你突然跑來獻殷勤，我會懷疑你在咖啡里下了毒。」拿過來喝了一口，張寒同感到因擬訂計劃錶帶來的焦躁緩解了不少。

倒不至於下毒，最多吐口唾沫而已。陳沐小聲嘀咕，收穫了對方的眼刀。

「拜託！」啪地雙手合十，陳沐閉上眼睛，「請允許我們在明天下午使用操場，一個小時就好。」說完，他便如同等待審判結果一般屏息凝神。

嘀嗒、嘀嗒……十秒鐘過去了，仍沒有等到回應的陳沐睜開一隻眼睛。張寒同依舊沒什麼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一個小時？」終於，他開了口。

「嗯嗯！」陳沐搗蒜般地點頭。

「測試5000米需要一個小時嗎？」

彷彿數九寒天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陳沐的大腦陷入短暫的罷工。「誒？」短跑組的人怎麼會知道他們的測試內容呢？雖說入部測試是長跑組的傳統，但所謂傳統，也不過是自去年陳沐擔任組長後才提出的，之前根本不曾有過，更不要說他們還只能見縫插針地在其他社團不使用土操場時進行測試，如此隱蔽的活動實在讓他想不出張寒同是如何知曉的。

「你對你的組員這麼沒有信心嗎？5000米測試，半小時足夠了。」張寒同冷靜地給出理由。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測試5000米？今年我們測10000米。」

「一上來就讓新人跑10000米，你是魔鬼嗎？」

「你還好意思說我！」感慨過後，陳沐感覺話題似乎有些偏離正軌，便再次懇求道：「一個小時，就一個小時，全當做給你們的組員放假啦！」

看著陳沐那張宛若向日葵般燦爛的笑臉，張寒同微微蹙眉。由於土操場正在翻新，幾個原本在土操場活動的社團轉移到了田徑部所在的場地進行訓練，如此一來，大家的使用時長都較原來少了許多，加之短跑組在本學期要參加一項重要比賽，訓練場上的每一分鐘都極其寶貴。

「四十分鐘，我只給你四十分鐘。」

偷瞄了眼桌子上的咖啡，陳沐討價還價：「不如我再給你買杯咖啡，你給我添二十分鐘可好？」

「四十分鐘，多一分都不行。」張寒同分毫不讓。

「小氣。」儘管不是期待的一個小時，但能從鐵公雞手中爭取到四十分鐘已經讓陳沐十分滿足，他像個凱旋的勇士一般精神抖擻，在離開前還不忘猛灌兩口咖啡。

明天很快變成今天。頂著威力不減的太陽，長跑組四人來到操場集合。看著各自緊張訓練的隊員，白染興奮不已。

「我們要進行的是5000米測試，大家不要緊張，用你們感到舒適的速度去跑就行，尤其是小流司和小紫離。我對你們兩個的過去並不了解，也不知道你們的極限所在，要是跑步途中感到不適，就立刻退出，千萬別硬撐。至於你……」話鋒一轉，陳沐看向白染，「別衝過頭了。」

「誒？」怎麼覺得只有自己沒被關心呢？

在陳沐的指導下進行了準備活動，三人站在了起跑線上。瞧著身旁的季流司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白染在內心計算著——一個人的早餐大概是3塊錢，四個人就是12塊錢，一周有七天，總共84塊錢，還好還好。正默默點頭，白染驚覺不對，他怎麼就認定自己會輸給那個傢伙呢？於是，為了給自己鼓氣，他抬起雙手猛拍了一下臉頰。

聽聞響亮的巴掌聲，季流司轉頭，彷彿在看一隻馬戲團的猴子。同樣轉過頭的還有蕭紫離，他略作思考，問道：「疼嗎？」

「啊？」

隨著陳沐一聲令下，三人迅速起跑，很快便排成一排佔據內側跑道。陳沐手握計時器，緊盯著他們。

左右腳有節奏地交替前進，身姿好似破風的利刃，又如同深海中靈活的魚，優美而令人振奮。上一次看到這樣的姿態是什麼時候呢？大概是在電視上看長跑比賽的直播時吧。無視了周遭的一切喧囂，彷彿世間只剩下眼前的跑道，如此純粹地跑著。他是喜歡跑步的吧，陳沐這般想著。

蕭紫離並不清楚自己跑了多少圈，也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如何，他只是不帶任何思緒地奔跑。加入長跑組是個意外，跑步也是個意外，但他不願糾結這些。順其自然、隨遇而安一直是他的人生準則，如若期間發生突變，他也不介意走上岔路，就像排球社的人出於誤會把他硬拽進社團，又在誤會解開後將他丟給田徑部一樣。打排球也好，跑步也好，根本沒有區別。

耳畔的風呼呼作響，聽久了倒也別有一番風味。蕭紫離感受著胸腔心臟的跳動，確定自己的呼吸節奏沒有混亂。配合腳步擺動的雙臂非常輕鬆，雙腿也不覺得沉重。他無意間掃了眼周圍，對那些三三兩兩圍觀的人感到些許詫異。大家似乎在議論些什麼，可跑步是值得議論的事情嗎？

再次經過陳沐身旁，他看到滿臉興奮的組長比著「三」的手勢，喊聲也灌進耳朵——還有三圈！三圈，那是什麼概念，自己已經跑了這麼多嗎？

被蕭紫離帶起的風從臉頰劃過，陳沐凝視著遠去的背影，拿著計時器的手逐漸握緊。久違的激動湧上心頭，他聽到心底傳來聲音——

這一次，可以的。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