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下，白染正抱著衣服鬼鬼祟祟地躲在花壇里，眼睛緊盯著進進出出的學生，企圖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譚阿北出現了，手中還提著一個行李箱。

難道他要回家過節？思緒剛剛觸及到這一點，白染便無法說服自己繼續冷靜地潛藏，而是一躍來到譚阿北面前，奪過行李箱坐在上面，動作一氣呵成，讓人來不及反應。等譚阿北終於看清眼前的究竟是人是鬼時，白染正伸出手指著他。

「你不許走，要留下來集訓！」

「啊？」譚阿北一時難以理解白染的話，只能給出一個驚訝且疑惑的表情作為回應。集訓，那是什麼，該不會是長跑組的活動吧？可去年有過集訓嗎？

「總之，我是絕不會再允許你當逃兵的！」

「不是，白染，你誤會了……」暫且不論集訓的事情，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掉才是上策。譚阿北手足無措地安撫著白染，目光卻沒有從對方身下的行李箱處移開半分。

「哪有什麼誤會？」察覺到譚阿北的視線，白染愈發抱緊箱子。

「呃……先把行李箱還給我行嗎？集訓的事情……」

「不行！你要是不參加集訓，我就不還給你！」認定行李箱能夠成為「人質」的白染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參加集訓和它無關吧……」

「請問……」小心翼翼的聲音飄然而至，白染帶著正與譚阿北爭吵的火熱勁頭看過去，嚇得對方立刻僵直了身體，手指卻戀戀不捨地指著行李箱說：「這個……能給我嗎？」

直至此時，白染才好好打量來者——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但體格應該較自己瘦弱些許，身後還跟著一個更大的行李箱……等等，行李箱？

「你剛才說，這個給你？」

「對。因為太重了，我一個人搬不動，所以拜託阿北幫我，拿到這裡就可以了。」

一把攬住譚阿北的肩膀，白染大大咧咧地說道：「原來你真的不是要回家呀！那正好，來參加集訓吧！」

「我不回家和參加集訓沒有必然聯繫吧？」譚阿北因白染的動作而半彎著身子，尋找一切機會逃離魔爪。

「長跑組的集訓你憑什麼不參加？」

被這樣理直氣壯的一問，譚阿北霎時覺得好像自己真的在逃避社團活動，愧疚和不安從心底漫延開來。但一想到是自己的軟弱害得隊伍退賽，他就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重新站在起跑線上。

「我退出長……」

「我說過的吧，那個不算數的。你，譚阿北，仍是田徑部長跑組的一員。」

「為什麼一定是我？」明明有很多比自己實力強且有毅力的人，為什麼一定要選中有污點的他呢？

「因為接力賽是要六個人蔘賽的，我們是一個隊伍嘛。」提及隊伍，白染猛然想起手中的隊服，便將其強行塞進譚阿北的手裡。

熟悉的黑色隊服讓譚阿北的腦海中湧現出許多往事。還記得第一次領到隊服的時候，身為一年級的他們抱怨隊服不夠顯眼，與短跑組的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司南學長卻笑著說，如果他們能在高校百公里接力賽上取得好成績，就是名副其實的黑馬了。大家原本是那樣期待比賽，卻因自己的存在失望而歸。

「如果……」譚阿北低垂著頭，將隊服的黑色布料捏出褶皺，「如果我再次穿上這件隊服重回賽場，那豈不意味著司南學長他們的努力都是白費的。連我這種中途退賽的人都能夠被原諒，這對其他人不公平。」

「沒錯，我確實很生氣，生氣到想跳起來打你一拳。」

吃驚地抬起頭，譚阿北怔怔地看著白染。他知道白染素來是行動快於思考的人，比起嘴上說的生氣，實際的拳頭才更加像他的作風，然而這份心情居然從四月份保持到了現在。

「但比起中途退賽，我更生氣的是自己竟然試圖去理解你想要放棄跑步的心情。」

什麼？冷風吹來，寒意爬遍全身，譚阿北卻隱隱感覺到自心底一角湧出一股暖流。

「可我最近才發現，我錯了，我不該去試著理解你的。賽場上只有勝者與敗者，無論有多麼值得人同情的理由，輸了就是輸了，可是，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能斷言這場比賽的勝負。比起堂堂正正地被對手擊敗，我更討厭擅自認定會失敗進而放棄的行為，更不要說在失敗後躲得不見人影。這次輸了，竭盡全力在下一次贏回來就好，可你若是躲起來，就再沒有贏的機會了。」

他知道，他居然全部都知道！譚阿北凝視著白染，彷彿是第一次見面一般。退賽的真正原因並不是摔傷了腳，而是他失去了跑下去的信心。與其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個個對手超過，倒不如因傷退賽來得心安理得。那場比賽，其實是自己逃避了。

「是我對不起大家。」

「那就回來集訓。」

「可……」就算回去，自己要如何面對司南學長他們呢？開玩笑般地拍拍肩膀，說聲「我回來了，請多指教」就足以掩蓋之前的一切嗎？

見譚阿北猶豫，白染嘀咕道：「季流司那傢伙是怎麼說的……哦！」恍然回憶起季流司的話，他拿來勸導對方：「不要在夜晚做決定。如果一定要考慮究竟要不要繼續跑步這件事情，還是選擇一個陽光明媚的白天，站在跑道旁決定吧。」

「誒？」這完全不像從白染口中說出的話。

「明天，我會在操場等你的。」說完，白染便轉身離開，還不忘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要在晴空下的跑道上做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