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全等人匆忙進殿，見奏摺筆墨撒了滿殿，顧仁臉色十分不好，雙手撐著桌子，目光陰鷙。

林全心頭一緊，臉上汗珠更多，忍不住抬眼打量，往常皇上也掀過桌子，不過終究只是發發小脾氣，像今日這般暴怒的，卻是極少。

林全是從顧仁小時候便一直伺候著的，見不得顧仁受半點委屈，見他如此生氣，心裡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起什麼，走到跟前試探道：「皇上，可是左相大人惹您生氣？」

見顧仁不答，林全彷彿是篤定了，不知是佯裝生氣還是真的生氣：「這個楚荊，滿朝文武里就他愛作威作福，每日里來念經叨擾皇上就算了，如今還讓皇上如此生氣！依老奴看，他就是放肆慣了，皇上就該……怎麼，皇上，老奴說的不對麼？」

林全本來義正言辭滔滔不絕，見顧仁突然看向他，那幽黑眸子還不知何意，一下就蔫了下來。

顧仁沒有理他，而是緩緩開口：「昨日是哪個不開眼的教唆朕去賽馬的？」

他的聲音里不乏質問，林全心頭一震，皇上平日里不是最愛騎射，以往即使摔上幾跤也是興緻不減的，怎麼今日竟如此生氣？昨日是他的意思，他那個幹兒子提的，他苦笑一聲，兩簇短眉擰到一處：「哎呦皇上，這這這怎麼又關了賽馬的事？」

顧仁算是平息了些：「將馬場給朕封了，以後再也不去了。」

林全以為自己聽錯了：「皇上，您……當真？」

顧仁自己也有些底氣不足，甩了甩袖子：「算了，先封一個月。」

「……」

林全知道他的脾氣，心道這麼會兒也夠了，皇上也不是記仇易怒的人。見下頭宮人已經收拾好了，他立馬轉了笑臉，迎著顧仁往內宮走，一邊抹了抹頭上的汗，一邊說起別的：「皇上，還有一件事，可能比賽馬射箭還要好玩，皇上要不要聽臣一說？」

「何事？」顧仁完全沒有被他吊起胃口的意思，只是淡淡一問。

林全卻依舊殷勤：「中秋將至，往年宮裡都要大辦一場，各色各樣的花燈……」

「難看死了。」顧仁打斷他：「年年都是這麼些樣子，一點新意都沒有，歌舞也是這麼些人，還不如朕宮裡的。」

林全嘴角抽了抽，心道這可不是他對不起廖大人了，他都說到這份上了，誰叫你們抓不住皇上的心？

不過他還是笑著：「那皇上以為應當如何操辦？」

「不辦。」顧仁走快兩步將人拋下，似乎是有些不耐煩。

林全先是頓了片刻，隨後匆匆跟上，嘆了口氣，心道：這小祖宗每說一句話，他都要減壽好些天。

……

皇上封了馬場，雖然只有一個月，但足以讓朝臣震驚了。

身在高位便是如此，無論好事還是壞事，總要有一個人來背鍋。所以，在一群大人登門道謝的時候，楚荊一口熱茶差點兒噴出來。

「諸位大人，是否……是否弄錯了？」楚荊面色淡定，其實是艱難咽下了一口茶道。

「左相大人就不要謙虛了。」

為首的是元宿元大人，他年過半百，花白的山羊鬍有一掌長，人有些消瘦，不過看起來十分硬朗。他是先帝託孤的對象之一，無奈被顧仁派去教小寧王了，這些日子也是夙興夜寐，恨鐵不成鋼。如今看新帝一點點長進，碰到一個人就恨不得感激涕零。

另一個是文書閣一位學士，四十多歲，名叫代青，對古籍頗有見解，聞言也忙道：「左相大人，皇上之前如何，我們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滿朝文武他都看不慣，只有左相一人能說上話，如今左相果然不負眾望，我等，十分佩服。」

底下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左相大人真是我大周之幸」……

楚荊聽完了許多好話，挨個應對，約了時間喝酒，將眾人送走後，突見一人還在徘徊不走。

是一個小將軍，天氣炎熱，這人一身淡紫鎧甲，竟也沒怎麼出汗。這人十釐清秀，好看是好看，就是長相不討好，若是男子，此等面目有些陰柔，若是女子，又有些男相在裡頭。不過這絲毫不影響這人的人格魅力，平安城裡讓女子痴戀癲狂的，除了左相楚荊和先生何升，另一個，便是將軍沈冰。

楚荊看到來人，眉頭一皺：「沈將軍也來道謝？」

俊俏將軍咧嘴一笑，小虎牙十分顯眼：「嘿嘿，我來看熱鬧。」

楚荊眉頭未展，聲音冷淡：「他們都已經走了，被人看到，孤男寡女恐怕不好。」

楚荊滿臉都是：沈將軍你可以走了。

沈冰全然未覺，還湊近了一步：「他們看到了更好，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他們不是上趕著成全麼？」

楚荊面不改色，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停住之後才道：「郎才是有，女貌沒看出。」

沈將軍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半點羞澀沒有，反而嘆了口氣：「我以為左相大人少年成名，應當不是膚淺之……」

「本相就是膚淺之人。」楚荊打斷她的話，他最不喜歡別人給他戴高帽子。

「……」沈將軍：「敢問左相大人對心中所愛有何見解？」

楚荊：「大家閨秀，品行端正，溫柔賢惠，性行溫婉。」

沈將軍皺起眉頭，正想感嘆原來楚相還是十分正經的，又聽那人加了一句：「膚白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