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耐心看起紙鳶來了？」

正值中秋之夜，月明人盡望，新帝胡鬧，宮宴說不辦就不辦了。楚荊百無聊賴遊盪在街頭，挑了好幾個紙鳶都覺得不滿意，正被何升嫌棄。

在許多燈籠的掩映下，擺著的紙鳶並不顯眼，瞅起來頗費些功夫，楚荊兩眼微眯，又撿起一個描著老鷹的紙鳶來才回他：「不然呢，我們看花燈也行？」

天色漸暗已是戌時，不過明月高懸，再加上燈火通明，平安城裡摩肩接踵，十分熱鬧。

楚荊瞅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撿了個貓頭鷹的。

將紙鳶交給下人拿回去，楚荊二人走到明月樓門口被老鴇堵住了。

「明月樓」取自「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是平安城最大的青樓，據說是先人親自提名，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布局十分典雅。

兩人不常來，偶爾也來喝酒，從未露過身份。不過楚荊一身行頭出來，旁人便知道他們非富即貴了。老鴇喚做十三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比有些初出茅廬的姑娘還有滋味。她見楚荊與何升氣度不凡，下了心思，三言兩語連捧帶殺說了一陣，楚荊二人相視一眼，也沒怎麼掙扎，左右他們也無事，索性直接上了二樓雅間，鋪了棋盤來。

花前月下，旖旎風光，二人相對而坐，凝神靜心，悠悠下棋。

「國之興隆，內侍當道，雖說是處處護著皇上由著皇上，卻又與皇上一同抵制朝臣，真不知是福是禍。」

竟然是何升先開的頭。

「當然是禍。」楚荊悠悠落下一子：「可惜他們自皇上幼時便陪著，輕而易舉便得了歡心，不像我們這些酸儒朝臣，無論怎麼著都是吃力不討好，還動不動就一身騷。我還沒什麼，廖大人這次可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再這樣下去，禮部還有個什麼用？」

「怎麼有股酸味？」何升先是感嘆一句，隨後皺眉看了看楚荊落子之處，泄氣般揉了揉額頭，道：「他惹了騷那可是要怪你的。」

勝負已分，楚荊挪了挪身子，靠著椅背：「他什麼不怪我？怪我又能如何，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皇上他聰明極了，可惜他就是不聽，我這麼高冷的人，他竟然還嫌我啰嗦。」

說這話的時候，左相大人翻了翻眼睛，似乎有些賭氣。本來為了這事，他可是倍感挫敗的，如今也能雲淡風輕說出來了。

何升覺得稀奇，稍往前傾湊近了些，有碎發從他身後滑下：「左相大人生氣的樣子還真是有趣，像爭寵不得的女子，又像是無理取鬧的女子。」

楚荊皺眉：「……何兄眼神不好？怎麼都是女子？」

說完他又想起什麼，憤然起身：「不會是把我當成誰了？何兄怎麼能這樣，我楚荊就是楚荊，一杯酒還沒下肚呢，一盤棋就把你下醉了？」

何升看不出這人「高冷」在何處，搖了搖頭，坐回位置上，不過他心中確實不快，端起一側的酒杯一飲而盡，不知是在和誰說話：「我等她許久，應當，已經是第十一年了罷。」

又是這般，失魂落魄。

楚荊也坐了回去，盯了盯對面的人，手指敲著棋盤：「我真是好奇，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何先生這般掛念，平安城裡追隨者千萬，你卻在這裡愁眉苦臉？」

何升卻突然被他戳中笑點：「別說這個了。我倒是知道楚相喜歡什麼樣的人，大家閨秀，品行端正，溫柔賢惠，性行溫婉，還得膚白貌美。」

楚荊拉下了臉。

自從他上次對沈冰說過這番話後，便被有心人聽了去，大肆在京中宣揚。朝臣們笑話了許久就算了，京城大家閨秀們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些符合標準的自然是竊喜，有的卻擔心自己太黑了太胖了太瘦了……一時間「人心浮動」。

其實沈冰將軍也並非不是膚白貌美，不過她畢竟是一介武婦，平日里與朝中大臣打成一片，還沒幾個人能打得過她的。剛開始也是她自己提的茬，後來就成了旁人動不動就拿她胸平來說事，就連那日楚荊也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為此，她也有些頭疼，硬是向外省的果農批發起木瓜來。

兩人正互相戳著脊樑骨，突然有人敲門，來了個他們怎麼都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