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廖府。

廖侍郎的府邸不如左相府以前家徒四壁，也不如左相府如今金碧輝煌，實屬正常的官宦之家。官宦之家常出貴家女兒，有的是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有的是清新可人的小家碧玉，有的是毫不講理的刁蠻婆娘……廖家就是後者。

廖夫人潑辣，廖清向來不管家事，廖家小姐更不受管束。機緣巧合之下，廖婉君結識了幾個江湖中人，學了個什麼「八十八式打狗棒法」，一根小孩胳膊粗的朱紅扁擔從不離手，平日里將廖府上下禍害了個遍。好在府門嚴實，外頭倒還沒聽到什麼風聲。

不過廖清頭疼的不是這個，他頭疼的是他向來胡鬧的女兒，如今竟然消停了下來，每日里開始學琴棋書畫規矩女紅，非要當個膚白貌美的大家閨秀！

從內院出來，廖清招了門客，揉著額頭去了書房。

「無知小兒，隱隱有蒙蔽皇上、隻手遮天之象啊。」廖清磨著手裡的茶盞，眼睛瞪著不遠處書架上的青釉花瓶，彷彿要將那花瓶瞪爛。

下頭站著一個青衣溫潤的男子，名叫李固，有些瘦弱，手裡握著把山水扇子，是他自己畫的。前年落第，但廖清見他文采不錯，便收進府里當了門生。這人給廖清出過不少主意，還都蠻奏效，長此以往，廖清也愈發信任他。

在廖清身邊久了，李固對廖清還算了解，見他如今實在頭疼，卻只是淡淡一笑：「楚荊此人確實厲害，不過，頭疼的不止大人您一人。」

廖清轉眼看他，明顯是有了興趣。李固也不賣關子：「皇上以前的心思都在玩樂上，這才登基半年不到，沒那麼快改回來，可是左相卻日日催著他改『邪』歸『正』。宮裡以前那些人多受寵，如今皇上突然發奮，將他們拋到腦後，大人不急，自然會有人急。」

他打開扇子悠悠扇了幾下：「不過那些人手段拙劣，不能與大人相比，關鍵時候，還是要大人您來提點他們。」

……

沒由來打了幾個噴嚏，楚荊總算是走到了御書房，不過他到的時候，御書房大門緊閉，一路走來連個通報的人都沒有。

外頭太陽有些大，楚荊一身白衣，站在朱紅大門前頭，更顯得臉通紅。皺眉看了看眼前的門，楚荊停下腳步，沒有再往前走的意思，他不知道顧仁又在搞什麼名堂。

不過他並沒有等太久，幾乎是才剛站下，裡頭便有兩個宮人匆匆推門出來，迎他進去。兩個宮人彎腰行禮十分恭敬，待楚荊一進去，立即便把門關上。

「……」

楚荊皺起眉頭，不過看龍椅上那人，確實老老實實坐著，面前的兩大摞奏摺也整整齊齊擺著，又舒了口氣。

楚荊行了禮，見顧仁面色十分坦然，上前兩步，試探著拿起一本奏摺來，問道：「皇上都看完了麼？」

顧仁「嗯」了一聲，看似十分坦然，卻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楚荊看他一眼，見他依舊佯裝淡定，索性輕翻來一本奏摺來檢查。

第一本只是地方官員的述職，不是什麼緊急要務，不過上頭顧仁還是畫了幾筆，說了幾句鼓勵的話。

看來是真的看了，楚荊微微勾了勾唇，合上之後沒有停下，又拿了下一本來看。顧仁這才咽了咽口水，心道他這人怎麼如此較真？真的要全都看完？

不過顧仁的注意漸漸從奏摺轉到別的上頭。

剛從外頭進來的人面色還有些泛紅，不過片刻之後已經淡了下來，又是白皙模樣……看得太仔細，顧仁微微皺起眉頭，不知道楚荊的臉是什麼做的，無論當初是被曬成泥鰍，還是平常被曬紅凍青，到最後都會恢復如初。且他臉的弧度很好看，只能用「恰到好處」來形容，無論哪個角度，就連低頭看奏摺……

「皇上？」

顧仁回神之時，楚荊已經在皺眉看著他，疑惑道：「皇上在看什麼？」

顧仁這才收回了眼，搖了搖頭，佯裝平靜：「沒有什麼。」

不管他古怪，楚荊很有耐心，將幾本奏摺拿到他跟前：「第一本是沒錯，不過，皇上後面每一本都誇幾句，這是為何？這是煙州知府上報旱災的摺子，皇上也誇他恭親仁厚？」

看楚荊晃著手裡的摺子，顧仁頓了片刻，輕咳一聲：「朕還以為他們都是在給自己歌功頌德的，他們想讓朕誇，那朕就誇他們好了。」

楚荊看他對大臣們還是有偏見，只搖了搖頭。

不過，等他再想去拿奏摺的時候，顧仁卻突然將奏摺按住了。

這一摞還剩下最後兩本，楚荊想拿上面一本，顧仁卻緊緊按著不肯放。楚荊去看他，這人卻只低著頭皺著眉不說話。

「皇上？」楚荊終於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