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仁聞言微微抬眸，眼裡滿是不情願，不過還是將手鬆開了。沒想到楚荊竟然檢查這麼仔細，真的要看到最後一本。

待楚荊拿開上頭一本，果然見最底下的奏摺上，有圓圓一坨讓人看起來不怎麼舒服的痕跡。

見顧仁臉色不好，楚荊覺得好笑，忍不住勾起唇：「聽說皇上今日得了個通體雪白的畫眉鳥？」

「又是聽說，左相聽誰說的？」被人拆穿，顧仁有些小脾氣。

這話有些耳熟，楚荊將奏摺理好：「其實也無妨，皇上若想玩，那就玩好了，不過，批閱奏摺的時候，還是要認真些。」

他說著，已經展開手裡一份奏摺，認真道：「皇上您看，這是季大人彈劾微臣的摺子，他雖然說的含蓄，但話里話外都是說臣篡改先朝規矩、妄想只手蒙蔽皇上，您這裡誇……您誇他也行吧，但是該與他說一下此事的緣由和利弊。」

顧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盯緊了他手裡的奏摺：「季坤大人一大把年紀，心操得倒是多。」

楚荊勾了勾唇，將奏摺給他鋪好：「臣子肯為皇上分憂，是江山社稷之幸，皇上要做的，自然是給他答疑了。大意皇上是知道的，臣為皇上斟酌用詞，皇上來寫。」

楚荊將硃砂筆也遞到他手裡：「就從利弊開始說起吧。」

顧仁躊躇片刻，接過筆，寫到「弊」時，手卻突然停住，緩緩抬眸打量楚荊：「朕……忘了，這個字怎麼寫。」

楚荊沒有怪他的意思，也不敢怪他，只是打趣道：「皇上先前的書都學到哪裡去了？聽說當時可是累壞了元先生。」

顧仁不語，臉色卻不好，他彷彿是並不喜歡楚荊說他哪裡不好。看著楚荊在桌案上寫出一個「弊」字，心思卻都在他白皙的食指上。

楚荊見他還是一臉困惑，索性上前輕握住他筆桿，帶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寫了個「弊」出來。寫完之後，楚荊放開筆桿才拱了拱手：「臣失禮了。」

顧仁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著奏摺上的字，怔了片刻，許久才為難道：「後面的也不會寫，好久沒寫字，都忘了怎麼寫。」

他朝著楚荊舉起了手裡的硃砂筆。

楚荊卻猶豫不決：「可是臣和皇上的字跡不同，總會被看出來的，且，臣也不能一直這樣教皇上」

「那就不寫了！」

楚荊說得認真，猛然抬頭，竟見顧仁已經扔了手中硃砂筆，黑著臉，眉頭皺得極深。

楚荊嘆了口氣，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如此生氣，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表面上倒是處變不驚，走上前去，認命般撿起毛筆，蘸了硃砂，擱到顧仁手裡：「那臣教皇上寫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然覺得小皇帝彷彿是偷著笑了一下。

御書房裡好久沒有這麼安靜過了。天氣正是舒爽，衣衫不厚也不薄，已過了午睡的時間，離黃昏還有一段時候，御書房一面朝陽，另外三面皆是陰涼，樹木繁茂，四季帶青，偶爾有些蟲鳥亂鳴，關上窗子便沒了聲響。身在殿中，著實舒爽。

楚荊這樣想著，可惜，顧仁坐著他站著，顧仁寫著他看著，不消一會兒便老腰生疼。顧仁此時卻認真起來，一筆一劃看著落筆處，目不轉睛。

看他好不容易如此認真，楚荊咬了會兒牙，一邊給他詳細說著，一邊「教」他寫字，不過還剩七八本的時候，實在忍不住，緩緩將手鬆開，舒了口氣。

顧仁也突然回神，本來是皺著眉頭望去的，一見楚荊臉色不好，眸子突然慌亂起來：「怎麼了？」

楚荊咧著嘴，揮了揮手：「無妨無妨，就是......」他總不能告訴他，就是一直這個姿勢有些累，我們能不能換一個？

顧仁已經丟了手裡的奏摺筆墨，起身想扶他就近坐下，不過楚荊哪敢？這小祖宗坐的可是龍椅。

顧仁扶著他，手卻不知道怎麼擱，楚荊看他手忙腳亂，覺得好笑：「皇上不用如此擔心，就是這樣站久了，有些腰疼。」

顧仁這才鬆手，若有若無低了低頭。他真是一點心思都不會藏，楚荊搖頭，這人如今定是在怪自己。

「皇上，還剩下幾本，皇上要不就自己看？」

顧仁這回倒是老老實實點頭。

楚荊覺得小皇帝還是蠻聽話的，並不是一點道理都講不通，也許，只是沒有人試著與他說罷了。他退到殿下，試著說起別的：「皇上，您上次去明月樓之前，廖大人可曾與您說過什麼？」殿里其實有為他準備的椅子。

顧仁見他突然提起舊事，有些狐疑：「沒有。」

「當真？」見他如此，楚荊唇角勾起。

顧仁收回眼睛，吸了吸鼻子：「他就說，不辦宮宴也無妨，不如去民間看看別的東西，可能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