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先前也是不怎麼管理政事，當時臣沒有說什麼，那是罪臣之過，今日，臣便替眾大人好好管管皇上。」

說到此處，楚荊也漸漸垂了眸：「先帝臨終時曾託付罪臣，說是新皇頑劣，沒人管教怕是不成體統，是故授臣以打王鞭，在必要時候可管制皇上。」

楚荊抬眸，顧仁正握著拳一言不發，說不出是憤怒還是什麼，他嘆了口氣，接著道：「臣本想應當不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今日竟然這麼快就來了。」

顧仁低著頭背對著他，方才跪在不遠處的林全終於佝僂著跑到顧仁跟前來護著他，他不敢違抗楚荊，只是請求道：「左相大人啊，先帝在時也沒有對皇上如此苛責，且皇上已經改過不少了，近些日子也十分勤勉，今日之事......」

「住口。」

林全再抬頭，便見楚荊正冷冷看著他：「正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整日里待在皇上跟前，卻不勸皇上上進。」

「來人！」林全心下一驚，已經有數十皇宮護衛來到了他跟前，楚荊道：「將今日隨行眾人帶去掌刑司，每人三十棍。」

此言一出，眾大臣也是一驚。

皇宮守衛頭領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將領，名叫趙豐，此人守了皇宮十多年，為人十分固執，但是忠厚異常。楚荊下令，眾人不是驚訝就是猶豫，他已經准了手下人動手。

這些人都是常年在宮裡嬌生慣養的，哪裡受得了如此對待，立即喊著向顧仁求救。

楚荊竟然如此動了真格，顧仁也是握著拳頭冷眼看他。

「楚相如此厲害，竟然這麼就懲戒了朕的人，那是不是很快就將朕也處置了？」這些都是陪了顧仁許久的老人，還有和他一同長起來的，顧仁說起話來也有些咬牙切齒。

「帶下去。」

懲治了這些人，楚荊又對顧仁道：「皇上說的不錯，接下來就是皇上了。」

顧仁心頭一驚，還沒有什麼動作，已經有幾個侍衛上前制住了他。顧仁也是有些功夫的，可惜沒兩招又被這些人擒住了，他一邊掙著一邊咬牙道：「左相大人不要太過分了！」

楚荊也從沒有想過要真的對他怎樣，可是時至今日，他才覺得先前的努力都是白費了。

之前雖也有過聽說，但是顧仁從未曾在楚荊面前這樣失態過，楚荊並非一點猶豫沒有，但是下一刻，讓眾人驚訝的是，他竟然將打王鞭交給了趙豐。

趙豐是個不會手軟的主，顧仁自認從小到大從沒有受過這委屈，一時間將這人罵了千遍百遍，嘴裡罵罵咧咧一直沒有停過。可他越是如此，眾大人們越是心寒，雖然都在勸左相，但心中終究是嘆息著。

最後是沈冰將軍乘月趕來，這才勸住了趙豐，此時眾人也攔住了楚荊。

先帝竟然如此心狠，這鞭子雖然不會要了人的命，但是輕易便讓人疼痛難忍，等他們終於停住，已經是深夜子時，顧仁被送回宮裡，人已經昏昏欲睡，倒不是說真的有多疼，而是他真的是又累又困。本來前一天就一直在處理各種事情，今日又忙到晚上才回來，縱使他精力再旺盛，此時也被打散不見了。

王德也未曾見過這陣仗，竟也心疼起小皇帝來，說實話最近顧仁是好了不止一點半點，今日之事，實在都是因為太意氣用事，空圖個口舌之快。

懲治完顧仁，楚荊二話不說也自認了數十條罪狀，大多是愧對先皇，對皇上不敬，對社稷不查......二話不說便將自己逐到煙州去接管年大人的事了。

顧仁剛開始昏昏欲睡，可還是罵罵咧咧不肯停，今日他真是憋屈極了，等他體力不支昏睡過去，楚荊這才偷偷進殿看過。

太醫已經給顧仁看過，趙將軍雖然不會手軟，但是很有技巧，都是些皮肉傷，疼則疼矣，但並無大礙。

室內不敢點太多燈，王德看著楚荊的樣子並不真切，他察覺到左相臉色似乎有一絲不忍，隨即便聽楚荊道：「今日皇上受罰，肯定要休養些日子，皇城有關皇上的言語不少，這些時候不要讓他亂跑，本官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許多事情還要拜託諸位。」

王德心下一驚，急忙點頭應是。

——

夜裡，楚荊夢到了江南煙柳畫橋之地。

他背著包袱前行，心中滿是理想，這分明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進到夢裡竟然還這麼清晰，連當時的清風，他仰臉看到的刺目太陽，似乎都近在身側。可是轉眼間，那太陽不是刺目，反而是一片黑洞，似乎是有著將人吸食進去的力量，那洞里突然伸出一雙手來......這手有些許熟悉，是......「年大人！」

楚荊一身冷汗驚醒，卯時還不到。

今日是沒有早朝了，他要南下的東西早已準備妥當，他昨夜子時將盡才睡下，還不到三個時辰便醒了。

先前都是如此，大周皇帝向來開明，縱使在仕途起起落落多年，但他還從沒有見過什麼厲害的爾虞我詐，如今想想，竟然是他卧在井底，未曾抬頭朝外看麼？

楚荊走時並沒有告知眾人，只有一個幾十人的車隊，算是齊了左相的身份。但是在城門口，楚荊竟然見到了一個未曾預料到的人。

「左相大人向來都是這樣雷厲風行。」廖清前來送行也忘不了陰陽怪氣。

楚荊無奈一笑：「廖大人若是來奚落本官就免了，楚荊現在煩得很。」

廖清這才冷著臉：「奚落你？你當本官很閑麼？不過是來提醒左相，那地方是什麼地域，先前左相管好了一個蘭州就算了，此時還想故技重施，再建一個煙州麼？」

見楚荊不為所動，廖清也嘆了口氣：「左相沒看過這些年煙州一帶的官員麼，多少人都無辜喪了命，且死法千奇百怪，這次連年大人都......」

他說著，見楚荊只是冷冷看著他，一時也冷哼一聲：「算了，我知道你心意已決，但是，無論如何還是小心行事。」

楚荊這才施施然對他一笑：「沒想到廖大人從來都是彈劾本相的，此時也擔憂起有若的身體來了，果真是因愛生恨麼？」

廖清倏地皺起眉頭，甩袖離去了。一邊嘴裡嘟囔著：「算了，不知好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