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魯家村後，已經算是步入了湖州境內，楚荊留有年應德寫給他的信，長短有十幾封之多，有一封是在他已經去世之後才傳到的。

但是無需查看，楚荊現在已經可以完完全全背誦出他說的每一句話了。

這次跟著楚荊的人叫馮塵寺，跟在年應德身後五年之久，與年應德頗有相似之處，無論是待人處事，還是平常時候的一舉一動。有時候楚荊會覺得自己眼花了，這人和年應德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過這個人沒有那麼清瘦，也沒有那麼青澀，總是喜歡突然微微一笑，似乎對什麼都雲淡風輕。

又是一個傍晚，楚荊等人從昨夜行路到凌晨，休息了一天，眾人以為又要啟程，沒想到楚荊發話，今日好好休息，第二天白天再趕路。

眾人從不問左相的決定，似乎只要聽命就可以了。

此地並沒有什麼高層酒樓，一行人只是找了個小客棧，這客棧本沒有什麼人煙，位置還好，但是佔地很小，且只有一層，都是對門的院子。還好一群人都是漢子，擠擠也能勉強住得下了。

眾人白天休息了一天，此時都養好了精神，只等著後半夜再睡。

客棧前頭是大堂，後院有一圈矮矮的房子住人，院中有一口井，馮塵寺正從裡頭打水。

楚荊出了京城幾日，一身氣派絲毫不減，華麗的袍子綉了繁複的雲紋，在傍晚也是十分搶眼。楚荊見馮塵寺每到一處都要打水喝，忍不住上前詢問：「馮大人這是做什麼？」

馮塵寺拿了水瓢舀水，正盯著看，突然聽到楚荊詢問，忙擱了手中的東西，拱手道：「參見左相，在下只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要適應好久的水土，如今離得近還好，等再遠些，聽說都是沒有水的。」

見他們都對自己尊敬有加，楚荊也沒有說什麼，對他點了點頭：「出行時帶了一個大夫，馮大人有不適一定要儘早給他說。」

隨行的大夫馮塵寺沒有見過，聽說是楚相十分信得過的，便也點了點頭：「多謝左相。」

楚荊一路走來都是一副清官大官的模樣，並非是他端著，而是時間已久，他早已習慣如此，再則，他也是故意這般模樣的。

前幾天秋雨一過，落葉已經無法阻止寒風了，好在他們一行都在往南方走，也算是和季節比速度了。楚荊抬頭看了看天上彎月，很快又低了低頭，皺了皺眉頭。

馮塵寺也不是十分見外的人，他見楚荊跑神，無奈露出了個笑，端起了方才的一瓢水，試著嘗了一口，皺眉思索了片刻，隨後放下了瓢，走到楚荊身側道：「聽說皇上今日已經如期上朝了。」

楚荊聞言驚訝般看他一眼，隨即搖頭笑了笑。

驚訝是因為他時常將這人當成了年應德，熟知這人還挺喜歡和人說話，至於搖頭，其實他也很不解，他以為皇上可能從此都不會再上朝了，沒想到他竟然老老實實又去聽經上朝了，但是這些話他不能說，只回他：「我先前還覺得馮大人和年大人很相似，如今看看，真是不能的。馮大人至少還會主動與人說話，還能看出別人心裡想的是什麼。」

提到年應德，兩人都是沉了沉臉。

馮塵寺也低了低頭：「年大人一直兢兢業業，用盡心力為大周排憂解難，從來都是不卑不亢，也從不邀賞。下官也是跟隨他多年，下官不能長久出去，他便極少派我出去，偶爾我自己要出去查看地形，五天之上的他都會找一位大夫隨行。」

他說著，頭越低越深，楚荊怕他再說下去便哭出來了，也是嘆了口氣，隨後堅定道：「今日一去，定會為年大人沉冤昭雪。」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楚荊無意看到這人底下的臉上竟然勾了勾唇，當然，說不出是失落還是不滿。楚荊突然想到什麼：「聽說跟隨在年大人身側的也有一個副使，怎麼，年大人當初是怎麼挑人跟他去的呢？」

馮塵寺也不隱瞞：「那人也是憑著自己的功夫上來的，不過不是辦理水工監的事，而是被先帝封了副使交給年大人，專門用來護著他的。」

楚荊心裡思量著，年應德這人生前實在閑不住，每年都要跑出去，沒有幾十次也有十幾次，有時是兩三天便回了，有時卻要帶上幾個月，很難說會不會遇上危險，這個副使楚荊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來的。

那麼既然如此，年應德去世，那這副使又如何了？一直也未曾傳過此人的消息，楚荊思索了許多的可能，最後打算回去再想。

第二日，眾人剛修整好要走，外頭已經來了不小的陣仗，竟然是湖州知府聞說了消息，前來迎接左相的。

楚荊表面驚訝，心中卻在默念，這人終於來了。

——

皇宮，御書房。

顧仁先前也是看過奏摺的，如今他身上的傷剛好，沒有和大臣們說什麼，但也沒有再罵他們什麼，而是老老實實去上朝，回來便一本本翻著奏摺。自然，他總是興緻高昂地去翻奏摺，到最後卻敗興而歸。

林全已經回來了，總是含沙射影說著楚荊的壞話，顧仁只靜靜聽著，什麼都不說，也沒有打斷過他。有時他提名道姓說到楚荊了，顧仁這才瞪他一眼。

王德則是在寧王與皇上跟前來回跑，不是他想去伺候寧王，實在是這孩子太粘人，先前是一直惦記著左相怎樣了，後來是皇兄怎樣了，如今和他熟了，竟也喜歡拉著他的手走來走去，是個人都會忍不住心生歡喜的，也怪不得左相總是帶小寧王出去玩。

說起這個，顧仁先前偷跑出去過，竟然是去明月樓里見若虛姑娘。顧仁雖然是和林全他們一起出去的，還作勢要避開他，不過他隱約猜到幾分，心中又是思量，皇上年紀還小，不知道能不能管住自己，這樣下去定會被發現，到時候難免又要大鬧一場。

再則，不知道楚荊知不知道此事，畢竟若虛是楚荊帶回去的，他先前還以為左相千年老樹終於開了花，沒想到竟然又被皇上給看上了？王德覺得腦袋裡像是有一輛馬車，但是後來一想，都是主子們的事，與他沒有太大關係，他又怎能隨意揣測什麼，便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這日顧仁依舊是在翻奏摺，不知道是看到什麼，一時間眼睛放光，將一本奏摺好生從裡頭撿了出來。林全作勢瞥了一眼，竟然是左相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