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徹底地挨過寒冬，就連春風吹在臉上也是刺骨的冷冽。回家路上，忍不住停車去路邊便利店買了一袋啤酒，秦辭坐在後面一言不發。這種時候最適當的安慰是沉默，我們已經度過了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就會天真地期盼奇蹟的年紀了。

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煙蒂橫七豎八地躺在透明的煙灰缸里，許汝年緩緩開口：「我和肖依依從小一起長大，幼兒園，國小，國中高中，甚至大學也混在一起。那時候住在一個大院里，還因為發育晚被別人欺負，你也知道依依姐打架很厲害。其實小時候她也很弱，也不管有沒有能力非要逞強幫助人，結果我們倆都被打哭了。」

秦辭陪許汝年喝酒，靜靜聽著，很多事說出來才能宣洩情緒。

「後來，她去了武術班，就開始護著我。我當了二十年的小弟，儘管不是血緣上的一家人，但我們都把對方當成了親人。依依姐這次去，我沒攔住。她做什麼我都攔不住，也不會去攔。三年前我和她就是大院里最沒出息的兩個孩子，後來我遇到你，估摸著算是有了個盼頭吧，想幫你，想站在你身後，讓你成為最頂尖的那一批歌手。時間長了，也不只是你自己夢想的實現，這也變成了我的夢想。所以你沒必要很感激我，我也想實現我的夢想。」

「但是，」許汝年哽咽了一下，「依依姐她不一樣。她才二十五歲，糊裡糊塗地活著，連個目標也沒有。她家裡人寵她也不管這個，但她心裡憋著一股氣，也想做點什麼。所以我以為她跟著去也是想看看那是不是她想完成的夢想。實際上呢？我都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現在想這個也晚了。我要是死活攔著她就好了。」

許汝年喝了口酒，眼紅紅地，酒也上了頭，拉過一旁的秦辭，將頭靠在了肩膀上。秦辭猶豫著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背，卻在察覺到肩頭的濕潤後放回原位。

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秦辭望著窗外的漆黑，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做不了，除了陪伴吧。兩人都是成年人了，再來汝年本就想得通透，他需要的不是理智地分析這件事的責任，而是任他發泄，給他依靠。

在一段關係中，沒有誰是弱勢的一方。一輩子，互相扶持才是常態。以前的秦辭急需一根稻草救命，處於依附的一方；這時的秦辭度過了難關，成長為一個可以讓難過的許汝年依靠的伴侶。

那天，許汝年起身時，已經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只有秦辭知道，只能秦辭看到。

「好了，我去聯繫醫生，你先休息，明天去看她。」

許汝年拖著腳步上樓，發皺的衣服下擺掉出了西裝褲外。秦辭起身到廚房煮了兩碗面，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忙到現在，還沒好好吃飯。平時的許汝年絕對不會忘記，但現在難過到忘了。

等許汝年換了衣服，洗了澡，下樓來，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面香味，掃了眼桌子上的碗筷，轉頭看向廚房裡的秦辭，柔和的燈光打在愛人身上，那一刻，忽然覺得天塌下來也可以抗一抗。

秦辭從廚房走出來，招呼許汝年洗手吃飯，「不管有沒有胃口，多少吃一點。」

許汝年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點了點頭，坐了下來，看著秦辭解圍裙端面碗。

等許汝年吃了一口，秦辭才補了句：「不怎麼好吃，你多擔待。」

明明是一碗很鹹的面，許汝年卻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截過秦辭那一碗，含糊回答：「好吃的，一碗不夠，你這碗也給我吧。」

咽下去，繼續道：「我吃完給你炒飯。」

注意到許汝年滿臉疲憊，秦辭乖巧地沒再說話，等對方吃完，收了碗，回到廚房背過身偷偷喝了口湯。

很鹹，比眼淚還要鹹。秦辭盯著碗，哭笑不得。有些人修養好到難過的時候也會顧慮其他人，不讓自己的難過打擾到別人。他很幸運遇到一個。

走出廚房，許汝年靜靜坐在一邊，抬頭望過來，「過來坐一會兒，我去炒飯。」

秦辭點點頭，等許汝年快步走進去，才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他何德何能，又能如何。

油刺啦的聲音響起，一股煙被抽煙機吸走，秦辭走過去摟住了許汝年的腰，靠在那人背上，明顯能感到一瞬間的僵硬，「沒事的沒事的，還有我。」

看不到許汝年的神情，只有米飯和雞蛋翻炒的香味，油煙味，和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過日子般的聲響。

「我吃飯，你先躺會兒去，一會兒我叫你行麼？」

許汝年沒有拒絕，此時此刻反而在這裡強撐著會讓人擔心，再說他還不能倒下，肖家人還沒放棄，他更不能在這種時候掉鏈子。不論精神問題能不能好轉，身體健康必須保證。

等半小時過去，秦辭看了眼表，才上樓去喊許汝年。本以為會睡不著的人，沾到床，渾身的疲憊襲來，片刻就沉睡過去。

被秦辭搖醒的時候，還有些迷糊，下一刻想起肖依依，才清醒過來，抓了把頭髮，「叔叔阿姨打電話過來沒有？」

「沒。」

「那我們過去吧。」

「嗯。」

意外這種事，就在平常的過程中發生，讓你瞬間怔愣，掉入無法自救的深淵。太過安逸了，怎麼會理智地去解決。再來，難過的事無論經歷多少次，也沒辦法習慣。麻木也不過是隱藏內心最後一絲希冀吧。

到了肖家，院子里黑漆漆的，一點紅點在院子外亮著，肖揚抽著煙站在院子里，車燈打過來，掃過他有些頹唐的身影。

「過來了？」

「怎麼樣了？」

「還是什麼都聽不進去，打了鎮定劑已經睡了。明天送去首都醫院精神科，我爸腿沒辦法動，就我和我媽去，你要是有空就來搭把手。」

肖揚也只是客套一句，他明白，許汝年一定會來幫忙，就像他會幫許汝年一樣。

「那行，我先送阿辭回去，再過來。」

還沒等許汝年說完，秦辭就打斷了，「我也去。」

捏了捏愛人的手，許汝年說：「你沒必要跟著我跑來跑去。」

「我也去。」

見秦辭這樣，許汝年只好看向了肖揚，「我會照顧好他。」

「那就來吧。」肖揚說完，一個人先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