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屍是不會走路的，他們只會挺直了四肢蹦蹦跳跳，腰上的勁兒特別足了。

燕先生罵罵咧咧罵完了王老闆一摘眼鏡擱在床頭櫃上順手就要往旁邊摟過去，卻發現摟住了個直挺挺的腰？

老先人活殭屍聞了半個多月燕先生的活人氣，已經記住了這個味道，還低頭看著這個被他吸了氣的恩公色鬼傻子，讓他吸了精氣，他本來應該是一口怨氣散不去才會成殭屍才對，不知道為什麼睜開眼居然身上沒有半點惡氣。可能是因為燕先生是個好人。

他想先感謝一下燕先生。

「啊啊啊……」

「啊啊啊——」

燕先生這輩子沒有發出過這麼鏗鏘這麼嘹亮這麼不顧形象的叫喊聲，喊得桌上的水杯都震了。

活活給嚇暈了過去。

外面的傭人趕緊跑進來，看見燕若世暈倒在床上，旁邊坐著那個蠟像，那個蠟像的嘴還在動……

「啊啊啊——快來人啊老爺被妖怪吸幹了啊！！！」

殭屍先生傻著眼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外慌亂的人，一下子蹦下床了，這一蹦，手就跟著挺起來了。

「啊啊啊殭屍啊快去請天師、快去請天師啊！！」

殭屍先生蹦著用手把門給頂上了，才沒有那麼吵。

燕先生其實沒過多久就醒過來了，因為他在夢裡又見到了美人，活活又被嚇醒。

一睜眼，這個美人就要像在夢裡一樣咬自己的嘴，他嚇得都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了。

他奶奶的居然還有人敢騙我燕若世……這是賣的什麼東西給我！

「啊（jiang）啊（shi）啊（a）。」

可能是因為被人家吸了氣，燕先生破天荒聽懂了人家的殭屍語，「原來是殭屍啊，還以為是妖精。」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大師兩隻眼睛瞪得更大了。

就看見燕若世又把那個鈴鐺給撿起來了，他說不怕人家說的什麼妖氣邪氣，是因為根本不信。但是人家走找到自己頭上來了，就必須除掉了。

「啊（wei）啊（shen）啊（me）？」

「把你弄暈了，好退回去，我從來不做虧本生意。」燕先生戴上眼鏡似乎恢復了一絲無情。

「啊啊啊啊……」大師很怕那個鈴鐺，張著嘴直說話直往後蹦。

「你還沒害我？你看看我的臉色啊老先生，是不是整張臉都在發黑。」

「啊啊啊啊啊……」

「你跟我開玩笑呢，我買你來就是為了占你便宜的，我已經付錢了，沒人跟我說還要付出別的代價。」

大師被人白嫖了。

那個銅鈴上刻著符，一搖，大師就動不了了。

外頭下人急急忙忙請來天師，居然還是上回那個看風水的，他說就一直在公館的附近遊走著，知道那股邪氣肯定要作祟的。

美人其實很想告訴他，把他封在棺材裡真的是很可惜，他都吸了他那麼多活氣了，就這麼被封起來，燕先生也是要短壽的，他也是強行被叫醒的啊？要不是燕若世整天靠著他，自己把呼吸往他鼻子里送，他就一輩子做一個蠟像了。

天師可是不會管這些的，他們這一行見慣了這些東西，上來就是無情的一劍，桃木劍刺進蠟像的胸口，也不拔出.來，美人就這麼倒下去了。

燕先生也是做大事的人，不像以前的話本裡頭，見著好看的不管是人是妖都要衝上去的傻子一樣。

只是他抱著美人這麼多天了，那木劍刺進去的一瞬間是生生刺破皮膚血肉才能有的聲音，雖然好像沒有痛感也沒有血流出來，但是還是聽得燕先生一愣。

好像一個人活活被劍刺死了，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天師舉起一張符就要貼下去，燕先生問他做什麼，天師說不燒死，以後還是有可能醒過來。

「什麼可能才會醒過來？」

天師一愣，說，「跟活人接觸。」

「那就把他照原樣關回櫥櫃里吧，別燒了。」

「老爺，這可是凶物。」

「我知道，這不是還有你嘛。」

「老朽年紀大了……」

「那還有天師的兒子和徒弟，我清楚得很。」

「老爺，殭屍照理說蘇醒過來是大凶的性情，怎麼能放在家裡？一旦被傷，連人也會中毒的啊！」

「中毒會幹嘛？」

「會變殭屍。」

燕先生終於嚴肅地皺起了眉。

天師要鬆一口氣把符貼上去，又被拉住了手腕，還是想留下這個美人，理由是花了錢了，封在棺材裡好歹都還在，一把火燒了就什麼都沒了。

天師不可置信看著他。

這就是讀過洋書的富家子弟？

美人胸前還插著劍，看上去十分凄慘，在白天他其實不太活躍，對燕若世也沒有什麼惡意，被人非禮了還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算是一個很冤的殭屍了。

燕若世的氣息還在他身體里極其緩慢地遊走，美人閉著眼的時候，好像看見一個穿著綢緞長衫把玩著摺扇的小公子在戲院里調戲一個小花旦，輕佻地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下流地叫人家小姑娘，還要把他給帶回府去。

那公子好像是家裡的六少爺，是老爺的妾室生的，在家裡待不下去，處處受欺負，雖然錢夠花，可是沒有受過好言好語的，出來就也要欺負別人家的孩子，凈挑軟柿子捏。

那位公子明著跟這唱戲的小花旦說，「看著你被我欺負哭了我才高興，心裡才痛快，你不許躲！」

小花旦哪裡見過他這麼霸道的呢？嚇得一邊大叫一邊跑，大街上的人都要笑話那個六少爺又調戲人家唱戲的小姑娘。

反正他們是一起被人笑。

殭屍美人納悶，這兩個人都是誰呢？

他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只是看著覺得臉有些熟悉。

燕先生把天師給哄走了，自己對著他胸前的劍不知如何下手，傭人說要不扔到壁爐里吧，看著好滲人啊？

「他哪裡滲人了？」燕先生從來沒覺得他可怕，現在也沒覺得他嚇人，剛才還有些覺得他可惡，現在他沒有一點生氣地躺在地上燕先生又很同情他來，還覺得有點心痛，心裡說他不過就是吸了我幾口廢氣而已，就被人刺成這個樣子了。

這真是他買過的最慘的藏品。

傭人都很鄙夷地看著老爺，這還不滲人啊？皮膚都白成這樣的，嘴唇紅的像血一樣，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活見鬼了。

「誒，你們把他胸前的劍拔出.來。」

小傭人都嚇呆了，老爺是不是已經屍變了啊這是在說什麼！

「這把劍插著放不進櫥櫃里啊，你們想什麼呢？」燕先生很不滿她們不聽話，但是他的教養是不跟女人一般見識，自己就上手了，把那把桃木劍拔了出來，又是一陣叫人聽了心疼的聲音，胸口一個洞怎麼看怎麼叫人難受。

這才是真活見了鬼了。燕先生無法解釋自己這莫名的心痛，在心裡直哀嘆，自己居然對這樣一個不幹不凈的東西產生了感情了嗎？

他還從來沒有這麼對待過任何一個藏品啊，心想我果然是看中了他的臉，真是太膚淺了。

讓人把老先生裝在玻璃櫥櫃里，立著就擱在床頭了。